讀清人書法絕句

李春湖宗瀚

智永付書虞永興，士夫無事作傳燈。

臨川北面立崖岸，氈墨東流想五陵。

嘉道間京朝士夫以書法擅名者有李郭何顧之目，蓋謂李宗瀚、郭尚先、何淩漢、顧蒓四人，各有所造。宗瀚耽於帖學，收藏舊拓最富，海內知名。宗瀚字公博，一字北溟，又字春湖。江西臨川人。大父李宜民，康熙末由贛徙粵東西，以鹽鹺起家，後人遂寄居桂林。春湖乾隆三十五年在粵東出生，幼頴悟，讀書如夙成，五十七年舉江西鄉試，連捷成進士，選庶常，散館授編修，擢侍講學士，充日講起居注官，福建鄉試主考，提學湖南、浙江，累官左副都御史、工部侍郎。性開明，質厚重，篤倫理，勤問學。本生父秉禮以文學見長，詩好韋蘇州，以韋名廬，有《韋廬集》。春湖承家法，以陶、韋為宗尚，後來稍變其體。與翁覃谿有同嗜，屢作金石題咏，有《靜娛室偶存稿》，溫厚清遠，醞釀古雅，本於性情。以鹽筴致鉅萬，故家席華膴，然平生澹薄自持，釋褐後益自砥礪，境豐而志約，履夷而心危。嘗謂“士大夫不幸生長富貴，多財叢過，晏安溺志，故雖服官通顯，刻苦踰寒素。”其內行修潔有如此。父為嫡子，以父之庶長兄無子，因以長孫出嗣，五遭大喪，居官輒以憂去，欲告終養，格於例，不果。奉職求心安，絕跡權貴之門。以文學結主知，識與不識嚮慕之，然謹避，以為盛名不可居。退食唯好金石文字書畫碑拓，廣事蒐採，收藏名拓等價連城。少覃谿三十六歲，覃谿致書論討碑帖審鑒，前後纍纍萬言，稱執友。又屢為所藏碑拓題識，云：“每日隨展看時即題數語，亦借以記我二人相與賞析之緣。”春湖返桂林，稱“都門舊好可與談此事者甚少”，感嘆“雅志篤古者，屈指惟推我老友耳。”一為見重學識，亦因春湖家本富饒，時有贈金，或能假貸濟急。所藏珍拓無慮百數十本，以唐宋孤拓最為名貴，稱“臨川四寶”，蓋指華中甫舊本漢淳于長《夏承碑》、賈似道鈐記隋丁道護《啓法寺碑》、康里氏舊藏唐本唐虞世南《夫子廟堂碑》、趙明誠著錄唐魏棲梧《善才寺碑》，皆自有題詠，合唐褚遂良《孟法師碑》、歐陽詢《化度寺碑》、李邕《雲麾將軍碑》等為“臨川十寶”。奈何四寶後為倭人所得，今藏東島。書亦學唐人，問筆法於覃谿，性之所趨，最近歐、虞，於虞永興領悟尤深。此李春湖為受山大兄同館行書論賈島詩語摘，筆法溫潤，點畫從容，不露圭角，得虞書精粹而不為所縛，性情如見矣。同時陳玉方有書名，春湖謂其不立崖岸，終為思翁所拘。以春湖自書繩之，亦頗有見。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