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知青奏《獻給愛麗絲》

多少年來，不知聽過多少回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在各種不同廳堂和不同場合裡。但我印象最深的，卻是半個多世紀前，在一個鄉間的石板路上，耳聞從一座平房二樓隱約飄下的《獻給愛麗絲》。雖然，演奏者之技術遠不能說高明，曲子演奏得遠不能說完整。但是，即使反反覆覆的只是那個主題，但我居然潸然淚下地聽到琴聲戛然而止時。

有人對我的“印象最深”存疑！然而，思考總是終結性的。你說錦上添花珍貴，抑或雪中送炭珍貴？當然，在你一路順境，有榮譽和鮮花陪伴着時，別人的祝賀和鼓掌也屬珍貴；但是，當你身處逆境，過得實在不盡心意，卻有人從旁有意無意地扶你一把，是不是更為珍貴？在那個荒蕪已久的時候，我並不認為貝多芬的《獻給愛麗絲》是為他的學生特蕾澤·馬爾法蒂所寫；而是為我所寫，並藉我從未謀面的演奏者為我演奏！演奏者絕對沒有想到，其有着許多毛病的演奏，竟打動了一位匆匆過客！其時，我不知道演奏者是通過琴聲追想自己的過去，抑或表達心底的一種憋悶？總之，其讓我度過了一個雖短暫但美好的時刻！這就是所謂“慰藉”！

忘記了由誰牽線，我不久後終於走進那座平房並踏上二樓，見到那位演奏《獻給愛麗絲》的臉容靦腆的下鄉知青，還有那台索然向隅的小鋼琴。但我與那位小青年終究沒有深交，若干次來往之後，就各忙各的了。在那個年代，太多人聚集會引起有些人猜疑；何況，他還有一台在一個黑夜裡從廣州偷偷運來的小鋼琴。

那位小青年，如今也許已六十多七十歲了。缺失機會重敘舊誼，我甚至並表歉忱地忘卻他的全名；但他在那個挨近黑夜的黃昏，色調灰澀、寂寞極矣的黃昏，演奏的《獻給愛麗絲》，卻長年累月地在我的腦海間幽幻依舊、迴繞依舊！

費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