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千年的三寸金蓮

今年夏天，我到訪江南水鄉——烏鎮西柵。

在景區閒逛之際，路過“三寸金蓮館”。門口陳列着許多布鞋，乍看之下像是又一間無聊的手信店。誰知內有乾坤，進門後走幾步，便會發現裡面的展館大大小小的玻璃櫃裡，擺放着約五十雙小鞋，都是纏足時代的遺留物。

展館裡最小的那雙成年女鞋，居然只有我手掌大小的一半！筆者身高約一米六，絕無籃球員般的大手板。那雙鞋的尺寸相當於現今的嬰兒鞋，難以想像成年女性如何能往裡面塞入一雙腳。展覽裡的每一雙鞋都各具特色，帶着南北之異、四季之分，美輪美奐的雕花刺繡、綾羅綢緞之下，埋藏着扭曲、畸形的審美觀。

展板上對纏足過程的描述，只能說是觸目驚心。整個過程分為幾個階段，到了緊纏的階段，要用力扭折腳掌骨，使其呈彎弓拱狀。在這個階段，腳部的肌肉已慢慢萎縮。經過一段時間的出血、化膿、潰爛，壓在腳下的足趾廢掉，嚴重時小腳趾會因潰爛而脫落。一雙正常人足就這樣被硬生生地掰成“人蹄”。纏足後，女性的行走自由被剝奪，只能安坐家中，服侍夫君。

“金蓮”情結始於北宋，盛於明清，是古代男人的畸形癖好。小腳儼然變成纏足女子的第三性徵，小腳文化也逐漸演變為性文化的代名詞。一雙所謂“瘦、小、尖、彎、香、軟、正”的小腳，成為男人情色盛宴的一道佳餚。

他們認為女性纖小瘦弱、弱柳扶風的樣子才能引起愛憐。為了滿足這些私慾，女性必需自殘雙足，畫地為牢，方可逃離嫁不出的厄運。

也許比這殘忍酷刑更可怕的是，當時的大部分女性心甘情願地接受，甚至追崇這種社會主流價值觀。纏足曾在順治、康熙年間三度遭禁；道光十八年、光緒七年又兩度遭禁；太平天國也曾禁止纏足；孫中山亦曾命令內務部頒發《勸禁纏足》……在反反覆覆的禁令之下，仍有大戶人家的小姐，為了取悅男性，收穫美滿婚姻，咬緊牙關，偷偷拉緊滲血的裹腳布。直到新中國成立，纏足陋習才真正消亡。

纏足的史實，我在中學歷史課本裡粗淺地讀過，但當我與真實的“金蓮”隔着一個玻璃櫃對望時，那種震撼感絕非傳統課堂可複製。這些小鞋記載了千年來的封建愚昧，揭露了女性命運自決的路途艱辛。

如今，女性不需再為“露馬腳”感到羞恥，可以穿上跑鞋任意馳騁。然而父權社會給予的枷鎖又換了張臉；不夠白幼瘦、不夠順從持家、不願結婚生子……是新時代的“露馬腳”。

意識到裹腳布的不合理，是除下裹腳布的前提。最怕是女性不為自己平權，乖乖舉腳投降，不但樂於以“纏足”為榮，還拿着布條套自己的同胞。

陳于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