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調生廷琯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耄年不戒五車書，抉奧通微覓有餘。

消盡愚狂文字障，鷗陂吹網樂如如。

葉廷琯為宋龍圖閣直學士葉夢得後人，夢得著《石林燕語》，記國家典章、朝野軼聞以至詩文逸句甚詳，稱名作。廷琯雖一生不仕，著作亦似之，有《鷗陂漁話》、《吹網錄》，足以踵接前武。廷琯字紫陽，號調生，晚號蛻翁、蛻廬病隱、十如老人。江蘇吳縣人。陳零雲伯文述婿。乾隆五十七年生，嘉慶十七年補縣學生，道光五年貢成均。咸豐五年助餉，例得候選訓導。十年，太平軍據蘇州，乃避兵上海。同治元年，詔舉孝廉方正，其時中允馮桂芬亦居滬，力薦之。不就。謂“自問生平不孝不廉、不方不正之處甚多，若謬應此科，名實乖戾，不遭人禍，必被天殃。非但累及舉報者，為人譏誚也。”其淡於榮利如此。家本素封，多藏金石書畫圖籍。為樸學後軍，潛心考訂經史，勤學好問，雖耄耋不改其樂。綜覈史事，排比論列，讎校文字，以訛、脫、衍、倒考訂《漢書》、《資治通鑑》之誤。《龍城石刻》傳為柳宗元手跡，調生謂其劍銘實襲蹈韓文，推論石刻為王進、江霞偽造。“每草一條，必反覆考榷，事隱而得其證，思窮而通其恉，脫然披解，躍然笑舞，不可一二計也。”見汪曰楨《吹網錄》序。抉奥闡幽，其著述多類此。尤有心於同郡文獻，選四十七家詩為《感逝集》，使勿湮沒，其功有類於王漁洋之選同人詩為《感舊集》，有《滂喜齋叢書》本。自作《楙花盦詩》，有刻本及稿本多種存世，多懷人篇什，亦足補藝文闕遺。如懷錢唐陳裴之云：“酒邊心事慈烏泣，劍外家山杜宇聲。末路正堪同一哭，未須花月誤平生。”一二句本為裴之題船山詩，以語涉譏刺，未刻集。“可憐花月誤平生”，亦裴之題船山詩，其人為名利所羈，旅沒漢皋，而船山卒於吳門，非為風月，則有同有不同也。陳雲伯嘗贈調生詩云：“下筆春蠶未肯休，風塵逸足騁驊騮。淮陰自擅無雙譽，溫嶠何妨第二流。”以其試輒居第二也。“此日讀書更萬卷，他年待汝定千秋。莫教人說微雲婿，更向天衢出一頭。”勉之以青雲，終無分於功名，以著述終老，仍初志也。此葉廷琯手札，係致其彌甥劉滌篔者，花箋，一通兩頁，款識“調生手肅”。謝惠羊脯、酥糕，閑話家常。又謂“修墓擇於二月初五，不能遲緩也”，“到時身子如能健適，擬亦要回鄉省墓，或須在山莊寄跡三五日，得能相逢，快敘最妙。”末言軍餉虧空，票號查封等事。鈐白文印“東溟逋客”，當係咸豐十年避地上海用印。回鄉省墓云云，當在同治二年冬清廷收復蘇州之後，已過古稀之年。生平不以書名，蠅頭小字皆信手漫成，誠如譚復堂論《吹網錄》，“溫若有餘，想見斯人必有道之士”，可持以論列此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