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凝視”中開始

由席安瑪(Céline Sciamma)執導的《燃燒女子的畫像》，獲第七十二屆康城影展最佳劇本奬。女主角們的一顰一笑都無不讓人動容，這一切都歸功於劇本的巧妙設計，及出色的攝影。

故事講述十八世紀末，女畫家瑪麗安(Marianne)受到伯爵夫人委託，為剛離開修道院的女兒艾洛伊茲小姐(Héloïse)畫一幅出嫁用的肖像。因為小姐不願出嫁而拒絕被畫，所以瑪麗安以陪伴小姐之命，暗中觀察小姐偷偷作畫。一開始在畫室裡，瑪麗安作為模特兒，教授學生畫肖像，她坐着的位置面對她當年為小姐畫的畫像。無論是畫像還是瑪麗安，鏡頭都慢慢由遠到近推進，觀眾彷彿跟着鏡頭進入關於這幅畫裡只屬於瑪麗安和小姐的一段私密往事。

身為女性主義者的導演席安瑪，曾呼籲減少電影中男性的凝視。“凝視”是這部電影的一大要素，據報道席安瑪和攝影師在拍攝前，大量參考了瑞典電影大師柏格曼拍攝女性的技巧。《燃燒女子的畫像》大量採用了中間構圖，鏡頭多由遠到近推進，這樣做凸顯了女主角們在凝視時的眼神，帶動觀眾一起走進她們的愛情世界。

電影中男性的角色基本是缺失的，作為觀眾唯一知道的男性是小姐即將嫁給的米蘭紳士，這無疑是一部屬於女性凝視的電影，亦是一部女性主義的電影，它呈現了女性不同的困境，為家族而盲婚啞嫁的富家小姐、墮胎、同性之愛。

《燃燒女子的畫像》亦是一部極度唯美的愛情電影，一段充滿遺憾的愛情，瑪麗安為小姐畫了第一幅肖像後，坦白自己畫家的身份，並邀小姐觀看自己的肖像，小姐卻說畫像沒有生命力，與自己及瑪麗安本身也有距離感。瑪麗安自毁畫像後，伯爵夫人正想打發瑪麗安離開之時，小姐卻主動接受被畫。

瑪麗安一共為小姐畫了五幅畫，第一幅被瑪麗安自己毁掉，是沒有靈魂的畫作；第二幅是瑪麗安趁小姐睡着時，偷偷畫的素描；第三幅是小姐自願被畫的肖像，隨着第三幅肖像快將完成，小姐與瑪麗安越漸親密，她們都知道，當畫作完成便是她們分手之時，雖然只有短短五天相處的時間，卻是值得她們回味一生的回憶。第四幅畫像是瑪麗安複製第三幅肖像，把它畫在小小的鏡盒裡，留待日後想起小姐時，以作思念之用。而小姐也要求瑪麗安送她一幅自畫像作為紀念，小姐隨口報了一個書本的頁碼“二十八”頁，瑪麗安在書的空白處掃描了自畫像；第五幅畫是她們分別後，瑪麗安為小姐畫的“燃燒女子的畫像”，也就是電影一開場，瑪麗安面對着的那一幅畫像。

這幾幅畫環環緊扣着劇情，當她們分別以後，瑪麗安再遇見小姐兩次，第一次是在畫展中，一幅畫着小姐與女兒的畫像，畫中小姐手上拿着一本書，她的手指揭着的是第“二十八”頁，正是當年瑪麗安送給小姐自畫像的那一頁。第二次相遇是在音樂會上，當年小姐還沒曾聽過交響樂，瑪麗安為她彈奏了一點自己喜歡的音樂。音樂會演奏的正是瑪麗安為她演奏過的韋瓦第的名曲《四季》裡的夏，瑪麗安遠遠看着小姐，鏡頭由遠推到近，這是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長達一百四十六秒，隨着交響樂的高潮迭起，小姐不禁流淚，所有回憶往事仿如盡在眼前。

接近兩個小時的電影，對白十分少，但卻精煉準確，每一次對話不是在透露主角的性格，就暗示着彼此的關係變化。如瑪麗安為小姐畫第二幅肖像時，瑪麗安為不能捕捉小姐展現笑容的神韻而發愁，寥寥幾句對白，已經讓觀眾知道，不僅瑪麗安對小姐觀察入微，小姐同時也在凝視瑪麗安，少至一個呼吸轉換的動作，小姐也能洞悉瑪麗安的心情。

一部出色的電影，不僅需要有好的劇本，也必需具備高超的電影技術，為電影選擇合適的風格，將文字影像化，向觀眾傳遞情感。

李 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