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春》一字之褒貶

一個月前（八月十四日），寫過〈街偶天成話紅杏尚書〉，說的是宋祁的故事，茲不再贅。不過該文約略提到他的一闋詞《玉樓春》中的一個“鬧”字，有人讚，說用得好，妙到毫巓；有人說用詞不當，是詞中之敗筆。這些褒貶亦算是詞壇絮語，可作一談，其詞云：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晩照。

詞意是：漸漸地感覺到東城的風光正好，水面上的波紋漾着引領遊人的船到來。破曉的寒煙籠罩着綠樹，暖人的春意燃起枝頭紅杏，沸揚而熱鬧。在浮世人生中總是歡娛的少，所以怎能吝嗇千金換取一笑？讓我為你舉杯對着斜陽，在花間留下殘霞晩照。

這闋詞本來沒有甚麼瑕疵，而且得到了不少的讚美。讚的是“紅杏枝頭春意鬧”的“鬧”字。清王士禎：“‘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當時傳為美談，吾友公勇極嘆之，以為卓絕千古，然實本花間‘暖覺杏梢紅’，特有青藍冰水之妙耳。”清劉體仁也如是說。而王國維更謂：“紅杏枝頭春意鬧”，着一“鬧”字而境界全出。不過，有讚也有彈。清代的戲曲家李漁卻認為：“若紅杏枝頭，忽然加一‘鬧’字，此語殊難着解。爭鬥有聲之謂鬧，桃李爭春則有之，紅杏鬧春，予實未之見也。鬧字可用，則‘吵’字、‘鬥’字、‘打’字皆可用矣。……予謂‘鬧’字極粗俗，且聽不入耳。非但不可加於此句，並不當見於詩詞。”

鬧，指喧嘩；不靜。還有爭吵、擾亂的涵義。誠如李漁所說：既然可用“鬧”字，則與“吵”、“鬥”、“打”有何分別？世俗本應祥和安定，而不停鼓吹打鬥實非所宜。與“鬧”相對是“靜”。《大學》：“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