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禮物盒

它們堆在大眾的聖誕樹下。比如街心公園裡的聖誕樹，比如節慶集市中央的聖誕樹，比如居民大廈底層電梯旁的聖誕樹。裹着鮮紅塑料紙，那一個個像模像樣的禮物盒，被煞有其事地擺放成一座小山丘，讓人能輕易聯想到美國電影裡中產階級家庭皆大歡喜的起居室。

毫無疑問，於公共場合，那些為了給人們帶去聖誕氣息而被運來、立起的聖誕樹，其繁茂的枝葉下高高堆起的，皆是用來充門面的假禮物盒。

假禮物盒是一個自我矛盾的東西。正如畫框的功能是保護畫作，而並非被參觀展覽的人仔細觀賞——誠然，畫框也時常會影響藝術品呈現於世人眼前的形象，但它終究要先忠於它的本職。禮物盒不僅是禮物的保護殼，它更是一場小型戲劇演出不可缺少的幕布。拆除包裝紙與包裝盒的時刻，就像是釣魚時魚竿在水面上微微彈動的瞬間一樣，這樣的時刻與瞬間推動着我們的情緒，直至最後達到狂喜——得到禮物的狂喜，得到魚獲的狂喜，長時間叫人不耐煩的期許得到滿足後的狂喜。

可到了聖誕時節，禮物盒卻成為了一個純粹的幻象。假禮物盒沒有收納於腹中的寶貝，甚至於時常是實心的：一塊輕飄飄的泡沫塑料，切成了四方體，披上一層如綢緞般光彩奪目的外衣，往不知真假的樹幹前一放，“聖誕節禮物”的形象就此成型。自從我明白這些禮物盒不是真的禮物、裡面並沒有玩具與零食後，每每看到它們，我就會不由自主地生出失望之感。如同行過一座不會升起幕布的舞台，如同擁有一條不能釣起魚兒的魚竿，如同觀看一個空空如也的畫框。一樣工具，不僅被剝奪了功能，甚至還成為了一個提醒，提醒我舞台劇永不開場，魚兒永不上鈎，畫作永不展出，禮物永不獲贈。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