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XPAN視角

曾幾何時，我最愛的相機就是哈蘇XPAN和富士的TX-1。這兩部貌似孿生姊妹的相機，有着一樣的寬幅功能，相當於兩張135底片連接在一起的寬廣視野，在底片時代，屬於135片幅裡的王者。它的鏡頭是相當於120相機中六乘七片幅的成像場，用於135則相當於只取其核心部分成像，質量當然是銳不可當。而且這兩部相機都有一個神奇功能，就是當你底片不夠用的時候，你可以通過按鈕迅速從寬幅格式切換成普通135格式，原來一卷膠卷只能拍二十張，就會變成拍三十六張，在沒有數碼記錄卡的時代，這能解燃眉之急。

當然，底片的魅力，尤其是黑白底片在其高解像度鏡頭下發揮得淋漓盡致，瀏覽一幅XPAN拍攝的作品，就像看一幅水墨山水畫，漸漸展開它的灰度變化，起伏有致。用它拍攝風景固然是最合適不過，而如果用之於人文地理、街頭文化等攝影，就會加添一份電影感，被拓寬了的舞台自然上演更多戲劇性瞬間，而以往被隔絕在觀景窗兩邊的暗處，也被發掘出許多隱喻，補充了中心的明朗，讓一張照片有更多故事可講。

二十多年前，我用TX-1拍攝了我的第二本攝影集《巴黎無題劇照》，裡面甚至有斗膽使用豎構圖的城市風貌，彷彿把西方元素放到東方卷軸裡面，效果驚艷。後來TX-1在廣州一家二手相機店裡被盜，我深受打擊，過了多年才買回來另一部XPAN，有用它拍攝了新的系列，比如新宿歌舞伎町、西藏尋找倉央嘉措、中國革命場景等等，皆能盡顯它的魅力。

不過現在底片昂貴、沖洗不便，我已經越來越將XPAN束之高閣，而只使用徠卡的數碼相機M Monochrome去拍黑白照片。但徠卡雖然能做到同樣濕潤的底片氛圍，畫幅上始終不如XPAN的廣闊寂寥——這就像我深愛的兩個大師Robert Franke與Josef Koudelka的不一樣，前者是美國垮掉派的憂鬱瘋狂，後者是東歐吉普賽的命運戲劇。

直到不久前我買到一部富士GFX 50R，畫幅是66X44的中畫幅數碼相機，像素高、成像場域大不在話下，最關鍵是它可以轉接許多徠卡手動鏡頭，拍攝特殊氛圍的高質素大片。富士更有心的是，它沒有忘記像我這樣迷戀過TX-1和XPAN的人，在畫幅選擇中加入了65:24的比例——就跟兩張135加起來一樣。當我給它接上徠卡的28mm鏡頭，通過換算，就約等於XPAN上使用45mm鏡頭的視角。於是，我得以用全新的手段、依舊的情懷，去拍攝我闊別三年的香港。

圖／文：廖偉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