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冠李戴的“桐計劃”

春節假期裏，陪外地到滬的友人去四行倉庫舊址，因兩年前看過電影《八佰》，他想遊覽影片呈現的故事發生地。該處已建起一座記錄那個歷史事件的三層樓紀念館，但參觀者不多，畢竟時日過去久遠，再說那部電影的熱度也消散殆盡。歸途中與友人談到電影，我以為並無甚麼亮點，倒是對十年前同一題材的電視劇，留駐的印象更深。

這部電視劇名為《鐵血壯士》，編劇和導演的大名不曾留意，由“諜戰一哥”柳雲龍飾演國民黨軍隊猛虎團團長謝雲漢，率團堅守貴金大厦，顯然以指揮四行倉庫保衛戰的謝晉元為原型。

電視劇長達三十多集，故事情節跌宕起伏，人物形象豐滿完整，容量和內涵是兩小時的電影無法企及的。看過電視劇再看電影，對有些構思和場景產生似曾相識之感。比如，士兵用方言交談，在電影裏變得老套，也不及電視劇自然和流暢。又如，與國旗有關的場面，電視劇是士兵肅穆列隊升旗，而電影處理成幾個士兵在天台冒着炮火揮舞旗幟，為此不惜被炸捐軀，讓人感覺近乎誇張而不可信。說到可信與否，電視劇也有一處明顯的敗筆：桐計劃。

“桐計劃”出自創作者的虛構，是猛虎團完成阻擊任務後須將地下室的三噸黃金運出去。也許因為堅守四行倉庫的故事不太複雜，難以敷衍長度足夠的電視劇，而四行倉庫本是金城、大陸、鹽業和中南銀行的堆棧，添加這個情節在事理上也說得通。如此，劇情的演進便有兩條線，一條是撤入租界前後的與日軍苦戰、與英軍周旋，另一條是在隱秘狀態下把黃金運去後方。但後一條被稱為“桐計劃”，卻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對抗日戰爭史涉獵稍廣的人，大抵會知道有個“桐工作”，係日文表述，中文字意即“桐計劃”，事件發生在港澳兩地，而非上海。一九三九年底，日寇為誘降重慶國民政府，由其駐香港特務機關長鈴木卓爾與蔣介石的小舅子、西南運輸公司董事長宋子良會談，前後十一次，其中有四次在澳門進行（有空房子的地下室談判，也有酒店拜會），雙方各向高層彙報，至一九四○年九月下旬終止。日方煞費苦心，提出各種方案，都未被接受，最後還發現對談的宋子良是軍統特工冒充的。今井武夫參與此事，並數度到澳門與假宋子良等人面談，在一九六四年出版的回憶錄裏對“桐工作”有所記載。

日本特務機構慣於給策劃的計劃取一個字的代號，如針對汪精衛的是“梅工作”，還有“竹工作”、“蘭工作”、“菊工作”之類。“桐計劃”即“桐工作”是哪一方的，答案不問可知。這部電視劇裏，居然將猛虎團的黃金運送行動稱為“桐計劃”，豈不是張冠李戴，開歷史的玩笑？如果創作者用個別的名稱，哪怕是“貴金計劃”，也不至於顯露昧於史事的寡聞和荒誕了。

賀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