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氣

在睡夢中死去，是前生修來的福氣。

這個想法似乎是留在世上淒然悲愴的人，自我療傷的安慰劑。然而細細琢磨人生，誰說不是“被別離”的人多一分苦楚、兩分遺憾、七分心痛呢。死別如是；生離如是。更何況若與長時間受疾病煎熬，自覺生不如死卻要為愛他的人而苦苦支撐着的人相比，昏睡過去心不跳了，不是一種福氣嗎？可有誰又能知道，在那“人們猜想很短暫”的生死時刻，會不會也是撕心裂肺地痛。難道我們確然相信，那些都在說一下子便靈魂出竅，瀕死經歷到最大的快樂的說法是真的？

香港藝人周海媚溘然長逝，在不知道她的確實死因之時，媒體都在報道猜想得來的答案。據聞她的工作室發佈的消息是，周海媚是獨居的，工作人員去到她家時發現已經沒了呼吸，軀體也已冰涼。假如這是事實，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走的時候孤單一人。

第一次知道有人在睡夢中死去，我大概還在讀初中或者是小六年級。一天母親說某位阿姨的女兒昨晚一睡不醒，死了。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那位逝去的姐姐當時在唸高中，人很瘦，皮膚白，舉止斯文。她的面相我竟然到如今依然記憶清晰。也許是她的死訊太突然，致使她的模樣在那天便烙印在我的心坎上。那時候，我不曉得人死了也能是一種福氣。

許多感受，未走到那個人生階段是不能體會的。比如有另一種說法是，若不是猝然逝去，便能好好的與所愛的人道別，這才是福氣。可在辭世的倒計時鐘啟動之後，道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弟弟仍清醒的時候，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也始終不曾開口與我們道別。在他走了之後，弟妹才給我們看他留下的字條——“姐姐我走了。”死別，難以啟齒。

所謂福氣，許是說給在世的人聽的。

水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