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喜劇中的嚴肅

——談電影《旺卡》

在聖誕節前上映的《旺卡》，由添麥菲 · 查洛美主演的作為一九七一年《歡樂糖果屋》的前傳，敘述旺卡早期有關巧克力工廠的創業經歷，內容跌宕起伏。查洛美闡釋的旺卡，少了前作裡的陰鬱、怪誕的性格，更多的是天真、樂觀、開朗的形象。他展露的愉快笑容，和電影裡童話般的背景，無疑讓其成為一部治癒系電影。此作埋了許多彩蛋，旺卡和同伴差點被巧克力河淹死，顧客在嘗試了他的巧克力後中毒，長出鬍子，老闆娘合同裡的小字，延續了前作的情節設計亮點，另外也使用了兩首一九七一年《歡樂糖果屋》的配樂，讓觀看時處處都有彩蛋可以發掘。

歡樂喜劇的元素

《旺卡》無疑是一部荒誕喜劇，集合了歌舞、冒險、奇幻等元素。電影情節比較公式化，威利 · 旺卡希望開一間巧克力店，但警長、巧克力商人、貪污的神父等惡勢力阻止，他的朋友們“麵條”、會計師、接線員、小橘人，幫助他打敗惡勢力，開設巧克力工廠。故事情節簡單，標準的起承轉合，最後是童話般的美好結局。

除了情節外，電影的畫面也非常童趣。彩色的氣球、甜甜的巧克力和糖果，演員們各色的鮮艷服裝，整體都給人一種迪士尼的熟悉感覺，像回到童年。時不時穿插的歌舞設計，包括在老闆娘底下做黑工的夥伴們的合唱，旺卡和麵條的雙人歌舞，還有巧克力大亨們和警長談判時的搞怪跳舞，豐富的配色、主角歡樂的表演、歌唱舞蹈，讓人觀賞時不會感覺沉悶。

在活潑的基調之中，“荒誕”是此部電影中不可忽視的要素。各種物理無法解釋的現象：顧客吃了巧克力會立刻長出鬍子、飛在天上，旺卡讓長頸鹿闖入教堂攻擊神父，會說話的橘色小人，還有各種巧克力樹、巧克力牛等。不可思議的畫面，誇張怪誕的設計，都讓這部電影在童話故事的套路之中，多了一些出人意料，以及新鮮的體驗。而更深一層的荒誕感，是一個旅館的老闆娘，居然底下一層關着幾個大活人，他們因為簽了一紙合同，就要長年累月在地下為她打工。電影裡壟斷巧克力產業的幾個大亨，聯合神父，將數不盡的巧克力像金銀財寶一樣，藏在教堂地下。這些荒誕感，背後都具有對現實的深刻諷刺意味，使電影具備思想的深度和廣度。

諷刺歷史 針砭社會

和《芭比》類似，在搞笑、荒誕的題材情節背後，是對歷史的轉化和呼應。顯然，《旺卡》當中埋藏的荒誕感，那些怪異、格格不入的部分，都提醒讀者注意到電影與現實的連結。在老闆娘旅館底下做黑工的旺卡、會計師、接線員，暗示了歐洲大量被資本家壓榨的勞工，黑人女孩“麵條”從出生開始就被父母拋棄，然後被老闆娘領養後，過着悲慘的勞作生活，也是十九世紀動蕩不安的歐洲社會的大量孤兒的命運。主角與壟斷巧克力的大亨們鬥智鬥勇的過程，大亨們與神父、警長這些權力者勾結的過程，是財富、資源被上層人壟斷了，而下層的平民只能擁有少數的財富，甚至對食物的品味、審美都是由上層人決定，這些符合《二十一世紀資本論》中的財富累積效應和社會不平等的現狀。

橘色小人這個角色，也是靈魂一筆。他的出現起源於主角登陸他的島嶼，拿走了幾個可可果，他被趕出，因此多年來要找主角復仇。原物料被資本掠奪，製造成精美的商品銷售，橘色小人的深膚色，都是被美國掠奪的印第安人部落的象徵。聯繫電影中邏輯不同的怪異之處，旺卡不願意偷取居民的牛奶，認為這樣有違原則，但和“麵條”一起去偷取動物園裡動物的牛奶。這種雙重道德標準，是歷史上，白人社會中掠奪他人財富不對，卻可以大肆掠奪世界各地殖民地的原材料。旺卡打擊資本勢力，讓巧克力從一種被壟斷的，只能是上層社會所享用的奢侈品，變成了平民都能享用的美食。

“巧克力”是一種符號，象徵一切被壟斷的貨幣、財富、房子，被過分溢價的商品。劇情裡，旺卡打敗了這種勢力，實現了人們打破階級，人人平等的潛意識願望。但是建立巧克力工廠，形成了新的資本大型企業，我們就能知道旺卡不會走回巧克力大亨的老路嗎？不會久而久之被資本蒙蔽雙眼，官商勾結嗎？說到底，這部電影牽涉的議題很深，像電視劇《狂飆》一樣，惡會被另一種惡替代。而電影結局戛然而止，只讓我們停留在旺卡最純粹、美好的一刻。

邏輯漏洞與人物刻板化

此片當然有一些不足之處，其中劇本的邏輯銜接不到位，例如旺卡缺乏牛奶，要去動物園偷，其他巧克力的原材料卻源源不絕；能在被老闆娘囚禁的時候做出巧克力樹、巧克力牛；老闆娘的旅館地下，居然能長年累月關着幾個成年人，並不擔心有警察找上門；旺卡賣巧克力鬧得滿城皆知，但老闆娘毫無察覺。種種可見劇本只顧表面精彩，缺乏更仔細的打磨，也沒有用心梳理和解釋種種內在邏輯，讓人感覺好像現實又離地的割裂感。在電影裡，反派的形象臉譜化，闡釋得較為單一。好壞的對立非常明顯，沒有中間模糊的地帶，是類似兒童的好壞分明的思維，並不貼近在現實世界中人物的多面性和立體性。總的來說，電影的荒誕喜劇元素，活潑的色彩搭配和歌舞穿插，以及內核對歷史、社會的針砭，都頗有水平。同時缺點不少，也影響了電影整體的觀感和水平。

以 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