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舞蹈《只此青綠》使大眾重新認識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千年前的宋韻雅致隨着幀幀幕幕的“青綠”，深深烙印在觀眾的腦海裡。

《千里江山圖》是北宋畫家王希孟的孤篇，千里蒼莽中，山巒疊嶂，江河交錯，靛藍、石綠等礦物顏料的濃豔重彩，恰如十八歲少年畫家的意氣風發，成北宋青綠山水畫之傑作。陳寅恪說“華夏文化造極於趙宋”，確實，文學、繪畫、鬥茶、瓷器、服飾、織物、美食、酒釀等技藝在倡文抑武的宋朝步步發展，形成開放包容、百工競巧、精益求精的宋韻文化，終成中華民族文明發展史上的一顆璀璨明珠。而《只此青綠》予觀眾的回憶，除了難度極高的“青綠腰”、美輪美奐的舞台服飾，華麗奪目的青綠色不僅在名畫中千年不褪，舞台上的演繹也讓無數人愛上青色之玄妙。

有人整理《說文解字》、《爾雅》、《廣雅》等古籍文獻中與青相關的顏色，發現竟達十三種之多，分別是青碧綠縹鉛紫紺緅繱藍翠蔥蒼，這與青色染料易於提煉以及工藝技術的成熟不無關係。《天工開物》更記載不同深淺層次提煉之道，例如天青色要“入靛缸淺染，蘇木水蓋”、葡萄青色要“入靛缸深染，蘇木水深蓋”、蛋青色要“黃檗水染，然後入靛缸”等等。蓋因青色萬象，加上“青”字常於詩畫中意有所指（如青山、青雲、青絲、青衫等），有人認為青色已昇華為中國文人風骨的象徵。

包岩在《青色極簡史》中提出四點原因：其一，青介乎藍綠之間，恰如儒家哲學的中庸之道，體現出溫文爾雅、含蓄內斂的君子之風；其二，青色蘊含模糊變幻和複合之色的神秘感，正如道家“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的深意；其三，青色入瓷，瓷釉溫潤，對宋瓷之觀照，折射出“中國文人引以為真正風流的自由獨立的思想、寧靜的精神天地、優雅從容的風度、山水怡情的境界”；其四，青色空靈，恰好對應佛教禪宗“五蘊皆空”，從而體悟參禪悟道、明心見性的智慧。

中國悠久的歷史長河裡，無論社會階級、宗教主張、商業應用、百姓生活、藝文創作均不乏青色，詩詞中更俯拾皆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客舍青青柳色新”、“久臥青山雲，遂為青山客”、“朝如青絲暮成雪”、“江州司馬青衫濕”等等。青色不僅僅是一種顏色，而漸漸成為某種符號。思及此，不知從何時起，色彩帶有表意功能與象徵意義，選擇某種顏色，彷彿也自動被貼上相應的標籤與立場，以至於每到選色之際便躊躇惆悵，小至出門服飾，大至商務設計，無不絞盡腦汁，生怕一時不慎遭致無妄之災。然而世上主要的顏色只有七種，若遇上特殊節點更要思前想後，撓頭搔耳，用色難度之大、學問之深，無怪現代人紛紛患上“選擇困難症”了。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