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夢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一個深夜，我站在街邊一所住宅的窗下，聽完傳出來的，後來才知道是貝多芬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那些年月，收音機、電唱機為奢侈之物，而輔助了解音樂的書籍又少之又少，所以，我當時只是直覺其旋律喚起了我內心的激情，卻完全不明白這部協奏曲的深刻內蘊。此後又過了一些日子，省吃儉用的我常跑廣州私人教授習小提琴，於是有機會常到文德南、上下九等舊書店碰碰運氣。有一回，我如獲至寶地，在長堤路的舊書店，買到一疊一九五六年、一九五七年的《人民音樂》雜誌，每冊售價一角錢。回來翻閱，竟驚喜地在一九五六年十二月號中，見到〈貝多芬的小提琴協奏曲〉一文，作者署名陳洪。其內容詳盡極了，除體裁、創作背景的介紹之外，更有三個樂章的主題、副主題等的闡釋……這下好了，這篇大文，從此成為我認識甚至於深入認識這部偉大協奏曲的教材。曾經有段光陰，我一手拿着協奏曲總譜，一手拿着陳洪的文章，仔細聆聽着協奏曲的78轉黑膠碟。你這就明白，為甚麼我會長久珍愛那一期《人民音樂》。每隔不多久，我就總會把它拿出來重溫，豈止一而再再而三⁈

在經過人世間的莽撞和喧囂之後的有一夜，當正想把〈貝多芬的小提琴協奏曲〉一文，推薦給年輕朋友時，卻找來找去都只找到這期《人民音樂》的封面，內頁甚至封底均不知所蹤，只能“歸來倚杖自歎息”了。

起初，我對陳洪一無所聞；後來才獲悉其為，原籍海豐的著名音樂教育家。二○一九年七月十四日，我帶着一大群音樂愛好者到海豐瞻仰陳洪故居，事前自然向諸位提到陳洪那篇文章對我的逾半個世紀的影響。你會想到嗎？海豐回來後的八月二十二日夜，友人建強竟給我送來兩期《人民音樂》，其一居然就是刊登〈貝多芬的小提琴協奏曲〉的那一期。原來，建強聽了我與那篇文章的故事之後，便想方設法尋尋覓覓，最後竟讓他在陝西的一個小鎮上找到。百感交集的我，實在感謝建強助我延續多少年前發端的那個美好的夢！

陳 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