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
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早上,美國向日本廣島投下原子彈,死傷無數;那時黑澤明三十五歲,已晉身導演行列,充滿人道主義關懷的他,怎不為民擔憂?
十年後,他拍了《活人的紀錄》,這是黑澤明眾多作品中最受爭議的一部;主角三船敏郎憂慮核彈再度威脅,準備傾家蕩產移民巴西,家人覺得他發神經,對簿公堂。此片將戰爭、核爆、家庭、生命的層次層層推進,從整體到個體,主角實際是英雄人物,個人對抗家庭、環境,一如黑澤明的武士片,但力度無法彰顯,說不服家人,猶如一個無力英雄,反映時代、科技的摧毀力。
在情節設置上,影片將家庭與驚慌結合,出現一段又一段的家人爭論戲,逐步地深化主角性格,人性完整豐富。場景也多為室內,從案件協調室、家居到最後的精神病院,環境一層層縮窄,被困意味愈來愈重。最後在焚燒過的鑄造廠外,猶如末日景象,象徵核爆再臨,悲觀沉重。
三十六年後,黑澤明再次製作以核害為題的《八月狂想曲》,但心態已不同,那時他八十歲,怒火不再,透過李察基爾前往廣島參拜核爆紀念碑,滲透出美國人的悔意。同時藉着老祖母原諒美國人、指出關鍵是戰爭的錯,體現日本人的寬恕。
影片同樣將核爆與家庭結合,祖母與孫兒的對話、祖母與子女的對話,折射出老一代的對核爆的微妙感情、中生代的市儈表現、幼少一代的純真親情。核爆已過,生命仍然繼續,祖母在風雨中撐着雨傘的結尾一段,風雨聲突然停止,換上童歌民謠,散發着風雨過後的樂觀氣息。
兩齣相隔三十多年的電影,一黑白一彩色,同樣反戰反核、個人與家庭的拉扯,卻互相呼應,從驚惶悲劇到寬恕樂觀,反映了導演對核爆的不同態度。
(黑澤明誕辰110周年紀念之八)
高 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