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李孟符岳瑞

氣交陽六六朝碑，燭影刀光總後期。

書法湛然關世運，鍾張羲獻盡低眉。

清季言路漸寬，稗官率為小說家言，著作遂多，以李岳瑞《春冰室野乘》最負盛名。初刊於上海《國風報》，宣統三年結集成書，洛陽紙貴，問世十八年再版六次。凡一百四十三則，雜記乾嘉以還朝野秘聞軼事，文詞雅飭，議事得體，論者謂其記廊廟若司馬溫公《涑水紀聞》，隨事實若葉紹翁《四朝聞見錄》，敘名公若清宗室昭槤《嘯亭雜錄》，一書兼有眾長，蓋李氏為部曹之能文者，所記耳聞目見，輒有人所不能道，故屢為後人甄采。如《高心蘷遺事》記左文襄為幕客時遭謗不死，實出心蘷緩頰於肅順，肅順美言於文宗，乃得免。文襄貴，故亦優容之。又能揭櫫前文，如于文襄因小疾請假數日遽死，以管韞山《代九卿公祭文襄文》有“欲其速愈，載錫之參；欲其目睹，載賵之衾”四語，乃知陀羅經被之賜在文襄生前，世傳其悟旨飲鴆而死，並非無據。又以史念祖《覆程伯宇》書述西北慘狀，斥左文襄驕愎粉飾，以小見大，洞燭幽微，其著作多類此。

此李岳瑞跋尾一則，行筆溫潤，以李文誠公書感觸世變，仍是筆記體，可作著作觀。文云：“張文襄生平惡人作六朝書，走初不以為然，近年經歷世變，始深韙其說。陽九百六之交，氣機先見於豪素間。二十年來，幾於人《龍顏》而戶《猛龍》，狂怪怒張，不可方物，甚至以石工刀鑿鐫刻，斷非士夫筆墨所為者，而亦近祧羲獻，遠禰張鍾，積非成是，異義可怪。神州陸沈，匪其譣歟。文誠此帖，視雍乾諸老手跡元氣渾然者已有初盛中晚之別，然遒媚茂密，猶非近人所能夢見，展觀再四，不勝天寶時妝之感矣。”款識“戊午九秋，長陵李岳瑞謹識”。鈐“李生孟符”朱文印。書時民國七年戊午，溯生於同治元年，時年五十五，陵谷海桑，感慨無因，託言書跡，於筆端見之矣。岳瑞字孟符，陝西咸陽人。光緒八年領鄉薦，連捷成進士。選庶常，散館授工部主事，以員外郎充總署章京，辦理礦務、鐵路。與維新派交通消息，與宋伯魯、楊深秀創關學會，上書請易制服，用客卿，支持新政，戊戌後遭革。辛亥後任清史館協修，民國十六年卒。通經史、輿地、天算，留心實務，有《同治間福建創立船政局考》、《書魏默深籌河篇後》等文。又著《悔逸齋筆乘》、《說元室筆乘》、《評注國史讀本》、《荄茲考古脞錄》。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