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墨相
有首詩,應該不是八大山人寫的,有人將之安在其名下,反正他也不會有意見:
“江西真箇俗,掛畫掛四幅。若非春夏秋冬,便是漁樵耕讀。”
車前子說:蘇州人更俗,要掛八幅,掛了春夏秋冬,還要掛漁樵耕讀。“去一些人家,我以為在工藝品商店裡。 ”
雖如此說,卻又隱隱覺得他這個蘇州人一邊在說自家地界俗,其實又有些炫耀的意思——我們蘇州文化根基很是了得吧,隨便一戶人家,便能掛出一堆書畫,就算俗,那也是附庸了風雅的,你們服是不服?
車前子的文章就愛馬不停蹄地做比喻,好像少些比喻就不能充分展現他的大才華。當然,他的比喻多數時候還是妙的。比如說到唐詩宋詞,唐人的畫與宋人的畫。他說宋徽宗善畫,且觀察極細緻,能看出畫中孔雀姿態畫得不對:孔雀欲飛時應先舉左腳而非右腳,因而總結:唐人豪氣,宋人心細。“宋人是格物致知的博雅君子,唐人是豈有此理的任性少年。”說到元好問家族墓園有七座墳墓,布陣為北斗七星的模樣,而墳頭野草“如狂雲”。說到北京的豆汁:有些微綠,回味也是微綠的,“有一種夏夜草香”。隨便說說茶葉,水仙花清淡,水仙岩茶卻濃郁,兩者放在一起“像一會兒聽古琴,一會兒聞羯鼓,心情大起大落,頗有戲劇性”,而祁門紅茶則是晚清的香豔小說……
這些,讀來是受用的。覺得這人有些矯情但又有些機智,文章也像江南拐彎抹角的園林,端的是忽明忽暗,曲徑通幽,讓人想起同是出自江南的胡蘭成的文字來。
買過他幾本書,讀來有時搖頭,有時又忍不住點頭。蘇州人家裡掛八幅畫這檔子事,我疑心他自己就幹得出來。
谷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