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參透

今年的清明節，因為新冠肺炎疫情還在肆虐，兄弟們決定各自前往掃墓，而我選擇正清第二天才去。雨下個不停，整個新西洋墳場人影稀疏，這是甚少見到的現象。父親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去世，而母親在相隔半個多世紀後才到這裡與他相聚。自從父親入伙後，每年清明，我必定約同兄弟到這裡拜祭，從不間斷，只有九年前那一次，剛走到墳場門口，不知道是否前一晚睡得不好還是太陽太猛烈，覺得有點暈眩和冒冷汗，於是便離隊到附近的咖啡室休息，這是五十多年來唯一一次過門而不入。

認識新西洋墳場是從父親去世那年開始的，記得那天看着父親在鏡湖醫院嚥下最後一口氣，然後跟隨母親到草堆街的壽衣店買壽衣，再到沙梨頭的棺材舖買壽木。辦事那一晚，來坐夜的親友只有幾個，但見父親的眼睛閉得不夠緊密，據說是逝者有未了的心事才會這樣的。舅父着我為父親用毛巾抹一抹臉，順便將眼皮拉一拉。現在回想起來，父親彌留之際，當想到上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母親，下有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一點儲蓄早已因病用得精光，那顆心又如何能放得下呢？

父親離世，使我第一次嘗到死別的痛苦，在澳門我是長子，在道士的指揮下負責擔幡買水，送父親過金銀橋，在略帶無奈語調的誦文中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長大，有責任照顧母親和弟弟，其實那年自己只有十三歲。半個多世紀過去了，自己經歷了更多的生離死別，明白到世事無常，至親曾經撫摸自己的溫暖雙手，會在毫無準備之下變得僵硬如柴。噓寒問暖、吐出無限關懷的嘴唇，也會在某個時刻突然不再張開。歲月使我的笑意漸漸少了，沉默的時候多了。不過，沉默不等於消沉，更像是在參透，努力參透生的真義。

公 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