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城醫生記憶
月來家人抱恙,常和醫生醫院打交道,不知怎的,腦海忽然出現小時候在澳門見識過的那幾個醫生的身影。半個世紀過去,沒料到我在小城的生命記憶竟還有這一筆。
昔日的澳門,醫療落後,山頂醫院不是我們尋常百姓可以去的地方,鏡湖醫院是除了重病,或家中有小孩出生,否則也不會隨便走近。九歲時我曾得肝炎,醫生說要入鏡湖醫院了,不知怎的年紀小小的我竟堅決拒絕,媽媽苦着臉哀求,說不入院可能會死掉,我仍硬不肯去,結果後來是青草街一個中醫治好我的病。難為母親天天帶我去求診,又回家煎藥。祖母說老人不怕傳染,於是我被送到她的屋裡,和她共枕;只覺昏沉睡了好多天,然後又可以和堂姐一起上學去了。長大後,算命的說,我九歲才起命,想來也有點道理。
那個時代,民間不少無名醫師,皆因社會欠缺健全的醫療系統。平日家人有病,我們多數到工人醫療所去。先到新馬路平安戲院旁的糧食工會去拿張代金券,診費可減。工人醫療所的邵昆侖醫生高大壯碩,十分親切,他熟悉我們所有內外親族,都是他的病人。他的妻子黃秀娟醫生是個時髦的婦人,燙過的及肩鬈髮,美麗的旗袍,有時走出診室和媽媽聊天。我記得的是她紅豔的唇膏。
祖母臨去的幾年,朱朝欽醫生常出診到我家為她看病。聽說他是德國留學回來的,很有氣派,和藹而不多話,每次都坐計程車來,之後爸爸再到他診所領藥去。招蘭皋醫生則是出診來看祖母的中醫,清瘦身材,長衫一襲,風神特具。
孟憲民醫生治好我表妹的疾病,曾隨姨母到他診所,一個大鬍子坐在非常講究的辦公桌前,談笑風生,隨和得很。
漸漸家族星散,我們在小城最後的健康守護人,是曹潤才醫生,祝願他安好,在小城。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