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黑水的故事

她說，小時候校門對面是一間家族經營的茶記，幾乎都是熟客在光顧。侍應會在客人踏入店門的一刻，向着廚房大叫：“一杯黑水。”小小年紀的她，不知道甚麼是“黑水”。感覺那杯黑溜溜的液體好比廿四味，是貼錢買難受。

從小四到高三，“黑水”在耳邊響起過無數次，她沒有興趣嘗試，但已經知道所謂黑水就是沒有糖沒有奶的黑咖啡。那一天，她反常地叫了一杯“黑水”，並在心中暗想，我們來較勁一下，是我現在的心情苦，還是黑水苦？

黑水到了，她小試一口後，剩下的幾乎是捏着鼻子張開口倒入喉嚨的。匆匆走入課室不久後，胃痛得面容扭曲，她才想起今早就只有一杯黑水到肚。好不容易捱到下課，跑入廁所吐個沒完沒了。面色蒼白、滿眼淚水的她，扶着樓梯扶手走回課室時，與他碰個正着。在梯間擦身而過時，他沒有停步的意思，僅以似有若無的聲音問了一句：“不舒服嗎？”她當場楞住，堅持了好一陣子的堅強，瞬間崩塌。

她說：“他是我的老師，從初一到高三我都很喜歡他。因為當班長的緣故，與老師會比普通同學熟一點，但僅此而已。六年來他或多或少能感受到我對他的傾慕，偶像式的崇拜，但與師生戀完全扯不上任何關係。”天知道，畢業在即，他突然給了一點點回應，她難以置信地燈蛾撲火。

我問：“所以，他也喜歡你？”“沒有吧⁈只是他寂寞了。因為升大學在即，我不再是他的學生，所以他感覺可以向前跨一步。但這一步，他試着伸出腳，猶豫後又收了回來，這樣重重複複，所以當年我才會試着跟黑水較勁。”

她招手，向侍應要了第三杯凍美式。“你看過梁朝偉與金城武主演的電影《傷城》嗎？十幾年後，我才懂得甚麼叫‘酒的好喝在於它的難喝’。這是長大的味道，可以與苦澀共生。”

離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