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陽和暖活身

元人黃庚《春日即事》詩：“扶杖行幽逕，園林欲暮天。錦棠紅濯雨，絲柳綠繰煙。春事忽三月，風光又一年。客懷正愁絕，那復聽啼鵑。”

詩題曰“春日”，卻是暮春。詩人先以“園林欲暮天”，以時、日之暮，烘托出月令之暮，然後說“春事忽三月”。照南朝梁的丘遲《與陳伯之書》所寫的暮春三月，應是春意盎然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然而黃庚慨嘆：“風光又一年，客懷正愁絕，那復聽啼鵑！”如果把句子改一改：“春事忽三月（農曆），瘟疫又一年。離人正愁絕，靜夜聞杜鵑。”是今天的現象。

陳德永也有《晚春》詩：“山館青春老，溪扉白露斜。微風起新絮，小雨落餘花。蜜滿蜂登課，泥香燕作家。物情猶好在，人事益紛拏。”晚春景物樣樣都好：山館青，溪扉白，是春色之美；微風新絮，小雨餘花，是春景之雅；還有蜜滿之甜，燕巢泥香，物情猶好在。遺憾的是“人事益紛拏”。紛拏，或作紛挐。《淮南子 · 本經訓》：“夭矯曾橈，芒繁紛挐。”形容枝椏的層疊曲折，顯得雜亂。

人老了，正如暮春，對鏡觀容，難免興悲。所謂“夕陽無限好”。畢竟是近黃昏，猶以老來無依者，倍覺淒涼。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白香山晚年，與其他老人就不一樣，不但不傷於懷、悲於口，大有老當益壯的氣概。且讀他的《早春招張賓客》詩可見一斑，詩云：“久雨初晴天氣新，風煙草樹盡欣欣。雖當冷落衰殘日，還有陽和暖活身。池色溶溶藍染水，花光燄燄火燒春。商山老伴相收拾，不用隨他年少人。”好一句“雖當冷落衰殘日，還有陽和暖活身”。最難得的是“不用隨他年少人”。他以“商山四皓”這四位老叟為例，那是：秦末漢初的東園公、甪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四人皆八十餘歲，仍出而助太子盈輔政。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