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
喬正小時候怕黑,方梓維是他的燈火,照亮他三千多個夜晚。
(一)
喬正的母親死於癌症,那時他才六歲。他永遠記得那天很冷,他穿着明顯不合身的校服,呢子大衣太寬鬆了,隨便一動就暖意全無。上第三節課的時候,喬正的爸爸來學校把他接走,拖着他跑得很快很快,風肆無忌憚地吹動大衣,喬正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到醫院看媽媽。
為了妻子的病,喬家雄不僅花光他所有積蓄,還向親戚朋友借了很多錢。錢花光了,人也沒了,妻子的喪禮沒有辦任何儀式。喬正抱着媽媽的遺照,一邊哭着,一邊看着棺木在輸送帶上緩緩移動,甫移進火化爐,就有一支支橫伸出來的火柱向着棺木噴火。
“哇!不要燒媽媽,不要燒媽媽啊!”喬正失控地大哭大叫,喬家雄站在他身旁,抱着他的頭沒有說話。
本以為父子倆從此相依為命,奈何生活迫人,喬家雄忙着掙錢還債,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喬正。想着拜託親戚幫忙照顧,他們卻嫌喬正父子倆晦氣,甚至說喬媽媽患的始終是肺病,會傳染。最後,喬正唯有自己照顧自己,每天一個人往返學校,吃的都是隔夜飯菜。他孤獨、無助,他不敢找爸爸,怕打擾爸爸工作。
住在他們樓上的方太太看不下去,她對喬家雄說:“喬先生,小正才六歲,你終日不在家,你放心他自己一個人生活嗎?小孩子獨留在家多危險啊!”
“我知道,但要掙錢養家、還債,我也沒有辦法。”
“這樣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忙照顧小正的,反正他跟我們梓維也熟,兩小孩可以互相陪伴成長。”
“我怎會介意,謝謝你啊方太太,就兩三年,待小正大點兒可以照顧自己了,我就接他走。”
從此,喬正就寄居在方梓維的家。
喬正睡在下鋪,裹着棉被問:“梓維哥,你睡了嗎?”
“沒有。”方梓維在上鋪答。
“我今天聽爸爸講電話,說二七、三七,你知道是甚麼嗎?”
“不知道,是乘法表嗎?”
“好像跟媽媽有關的,爸爸又說媽媽今晚回魂,回魂是回來的意思嗎?”
“應該是吧。”
“啊?怎樣回來呀?梓維哥,我害怕。”
“怕甚麼?你不是說想媽媽嗎?”
“我想她,但……但我也怕鬼。”見方梓維沒有回應,喬正繼續說:“我……我可以跟你睡嗎?太黑了,我害怕。”
方梓維走到下鋪鑽進他的被窩,替他蓋好被子,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說:“睡吧,膽小鬼。”方梓維其實只比喬正大兩歲,此刻卻像大人一樣,安撫着這個受驚的小孩。
那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兩個人的被窩格外溫暖,暖得喬正難以忘卻。
(二)
方太太當日主動提出可以照顧喬正,除了他確實可憐之外,她自己也有一點私心。方太太很喜歡小孩,她一直想懷二胎,奈何訪尋名醫,試盡偏方,就是懷不上。她與喬正一個求子、一個喪母,彷彿是天賜的緣份。
“小正,晚餐想吃甚麼啊?”兩小孩在做作業,方太太問。
“我想吃……梓維哥你想吃甚麼?”喬正張着圓圓的大眼睛看着方梓維。
“聽你的。”方梓維答。
“那吃排骨吧,方叔叔喜歡吃。”喬正不僅長得白淨好看,還乖巧聽話,方家上下都很寵他。小孩子單純,你對他好,他自然也對你好。在這段母親沒了、父親又長期不在身邊的日子裏,喬正沒有缺少半點家庭溫暖。方家,現在就是他的家。
下課鈴聲一響,方梓維便衝出課室,跑到小賣部買喬正最喜歡的檸檬茶,想着喬正開心地捧着檸檬茶喝的樣子,方梓維不自覺地嘴角上揚。他歡快地走到喬正的班房,聽到有人叫了一聲“寄居蟹”。
班上四、五個男生圍着喬正,笑他沒有家,是寄居蟹、寄生蟲。但喬正沒有生氣,似乎是習慣了,他慣了,方梓維卻咽不下這口氣,他立刻大喝一聲:“你們說甚麼!”
方梓維長得高大,十一歲就像個初中生,帶頭欺負喬正的同學也不敢再說,只應了句:“我們在開玩笑。”
同學四散後,喬正高高興興地接過檸檬茶,方梓維皺着眉問:“你不生氣?”
“初時有點,後來……”
“初時?”方梓維打斷他:“他們一直都這樣欺負你?”
“梓維哥你別生氣,你們對我很好,方姨也說你們的家就是我的家,我沒有覺得自己是寄居的,他們見氣不到我,也漸漸不說我了。”
“那為甚麼他們剛才又來欺負你?”
喬正喝了口檸檬茶,說:“剛剛美術老師誇我呢,他們是妒忌我。”
方梓維伸手揉揉他的頭髮,笑着說:“真了不起。”上課的鈴聲響了,方梓維離開時叮囑他:“以後有人欺負你了、受委屈了,記得要跟我說。”
喬正含着一口檸檬茶,點頭答應他。
(三)
被寵着、被慣着的感覺太好了,好得喬正都忘了,爸爸當年說兩三年後接走他。這些年來,喬家雄偶爾會回來看看喬正,然後給點生活費就走,他們樓下的單位亦早已退租。
喬正十二歲生日那天,喬家雄帶着生日蛋糕來看他:“小正,生日快樂!”
“多謝爸爸。爸爸,你今晚帶我去哪裏吃飯呀?去吃比薩可以嗎?”喬正笑着問。
“唉,爸爸要上班呢,陪你吃塊蛋糕就要走了。”
“哦。”喬正失望地走到廚房拿刀叉碟子,方梓維跟上去幫忙。
“你真的是去上班?”方太太小聲問。
“她不喜歡他,”喬家雄望向廚房說:“蛋糕我也是偷偷買的。”
“小正這麼可愛,她都沒有見過,就說不喜歡?”
“前妻的小孩啊,她就是接受不了。”
“你這樣不行,對小正不公平,你打算要瞞他多久?”
方梓維先出來,追問:“瞞誰?”
“小孩子別多事。”方太太說。
“我不是小孩了!”方梓維不待見喬家雄,他覺得喬家雄對喬正不好,每個月就給點兒錢,從來沒有關心過、陪伴過喬正。喬正多好啊,又聽話又懂事,喬家雄這樣對他實在太壞了。
方梓維知道喬正被瞞着,但瞞的是甚麼呢?他想了一晚也想不到,他趁喬正洗澡時,走到方太太的房間問:“媽,那人瞞着小正甚麼?”
“沒有甚麼,別多事。”方爸爸說。
“我聽到了,你們別騙我。”
“唉,這是他們父子倆的事,你別告訴小正啊。”方太太壓低聲音說:“他爸前年再婚了,你喬叔叔有想過接小正回家的,但那女人不喜歡小正,不肯和他同住,現在她懷孕了,就更變本加厲,不讓喬叔見小正。”
“太過分了!”
“你千萬別告訴小正啊,喬家不要他,我們方家要呢。”
喬正站在虛掩的房門外,強忍着眼淚。他洗好了,想着過來叫梓維哥去洗,沒有想到會聽到這些。他以為爸爸要工作、要掙錢還債才會放下他,沒有料到爸爸原來是放棄他,爸爸有新的家庭、新的妻子、新的子女,爸爸不要他了。
十二歲的生日禮物,不只是一個蛋糕,還有這個被遺棄的消息。
生活中的一點甜也沖不淡命運的苦。
(四)
是夜,喬正睡不着,他窩在被內愈想愈難過,不久便開始啜泣。方梓維也睡不着,聽到聲音不對勁,便問:“小正,你哭了?”
“沒有。”喬正帶着哭腔回答。
方梓維走到下鋪,問:“怎麼了?”喬正沒有回答,他又問:“你……是不是聽到了?”
“嗯。”
方梓維把他從被窩裏拉起來,伸手抹去他臉上的眼淚,說:“那衰人不要你,梓維哥要,這裏一直都是你的家。”
“梓維哥……我到現在也會想起媽媽,爸爸跟那個阿姨結婚了,他是不是已經忘記媽媽了?阿姨給他生小孩,他是不是也會忘記我呀?”喬正哭着問。
“小正這麼乖,他再有子女也不會忘記你的。”方梓維再次伸手幫喬正抹眼淚:“好了,我們不要哭了。”
喬正紅着眼應了一聲。方梓維抱着他說:“小正,我心痛了,你以後都不要哭,要開開心心的好嗎?”
“好。梓維哥,你今晚陪我睡好嗎?”
“怎麼?又怕黑了。”
“怕,今晚特別怕。”
這夜,他們再次抱着睡,像喬正初來方家的第一晚,方梓維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沒有多久,喬正就睡着了,方梓維輕聲地說:“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雖然看不見時間流逝,卻能聽到他們的嗓音變了,身體長開了,天真爛漫的小孩漸漸變成少年,當時懵懵懂懂,後來方知是愛。
方梓維長得像他爸,高大俊朗,十六、七歲的美少年誰不喜歡?同班同學、初中學妹、高年級的學姐,常常都有不認識的人出現在他跟前,打球後遞水、路過時搭訕,但方梓維從來沒有看她們一眼,他覺得女生都很煩,要陪要哄,諸多要求。還是喬正好,又乖又可愛,給他一盒檸檬茶就笑了,而且笑得很好看。
怎麼又想到喬正呢?方梓維知道,他對喬正的感情變了。小時候想當大哥哥保護小喬正,後來護着護着就不再單純。他不只一次夢到喬正,每次醒來也偷偷在廁所洗內褲。他知道自己跟別的男生不一樣,他不喜歡女孩子,他只喜歡喬正。可是,他也知道這樣不正常,他有時會覺得自己齷齪,躲開喬正,有時又情不自禁想親近對方。在喬正慢慢長大的時候,方梓維一邊躲着,一邊愛着。
(五)
喬正從小就惹人喜歡,他小時候長得像個洋娃娃,現在十六歲的他長開了,五官依然精緻,一雙大眼睛彷彿會說話。
“喬正,喬正,你等等我。”女生在喬正身後呼喊。
喬正回首:“班長,甚麼事?”
“你……回家?我們一起走好嗎?”
“我不回家,我去看我哥打球。”
“方梓維?”
嗯。喬正邊走邊應她。
“我可以一起去嗎?我也喜歡打籃球。”
“好啊,我哥是隊長,他打球很厲害。”
方梓維瞥了一眼觀眾席,看到喬正身邊坐着一個女生。
她是誰啊?總盯着喬正的臉看!方梓維心煩了,一再走神犯錯。中場休息的時候隊友揶揄他:“隊長今天不在狀態,是不是見弟妹漂亮走神了?”眾人哈哈大笑。
“誰的弟妹,別胡說!”方梓維不高興了。
“不不不,不是弟妹,是弟弟的……女朋友?”
“他不是我弟!散了,今天不練了。”方梓維氣衝衝地走到更衣室。
一路上,方梓維沉默不語,差不多到家時,喬正終於找到話題:“梓維哥,你記得方叔方姨今晚去喝喜酒嗎?我們今晚吃甚麼呀?”
“叫外賣。”方梓維大步走向樓道。
樓道沒有人,喬正開始撒嬌,他拉着方梓維的衣角說:“你不給我下麵條嗎?我喜歡吃你煮的麵。”
“不想煮。”
門關了,家裏只有他們倆,喬正問得更直接:“梓維哥,你生我的氣嗎?你幾天沒有理我了。”
“我沒有生你的氣。”
“那今天為甚麼這麼早回來?球還未打完呢?”
“我還沒問你,剛才那女生是誰?”
“她是我們班長啊,她說她喜歡打籃球……”
“她喜歡打籃球?”方梓維打斷他:“她根本沒有在看球,她一直在看你,她喜歡打籃球還是喜歡你啊?”
“啊?我不知道她在看我,我都沒有看她,我只……只看你。”
曖昧在他們之間是一扇薄得快透明的紙窗戶,隨便一句情話都能輕易戳破,如果“看”等於“喜歡”,那就是喜歡吧。
我只看你,我只喜歡你。
廚房沒有白開水,喬正在冰箱拿了盒檸檬茶,遞給消了氣的方梓維:“喝吧,你打完球還沒有喝水。”
曖昧的感覺太好了,方梓維上前一步撩他:“是你光顧着帶人來,都忘了給我帶水了。”方梓維吸了一口檸檬茶,一臉委屈。
喬正怔怔地看着方梓維,這幾天他都在躲避喬正,他們很久沒有這樣親近過,喬正一時意亂情迷,仰頭親上他的唇。瞬間觸碰後兩人都呆了,方梓維凝視着喬正水汪汪的眼睛,不禁抬手捧着他的臉深深地吻下去。
唇與唇的觸碰讓人迷失,輾轉廝磨,怎麼親也不滿足。回過神來,喬正嘗到一種熟悉的味道:香甜、微酸,冰冰涼涼的,是檸檬茶的味道,是他們初吻的味道。
(六)
方梓維不是第一次和喬正一起睡,但這次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他不是陪怕黑的喬正、不是安慰受委屈的喬正。他們在被窩內牽手、接吻、互相撫摸,青春是叛逆的,他們此刻將一直以來的枷鎖都拋諸腦後,忘形地吻着、放肆地愛着。
興奮過後,喬正輕聲說:“我們這樣不對。”
“胡說甚麼?”方梓維摟着他說:“愛不分對錯,只分愛或不愛。別亂想。”
初戀太甜,時間都彷彿走在棉花糖上,每一刻都甜入心扉。
方梓維高三了,某天早晨,方媽媽在餐桌一邊倒着牛奶一邊問:“梓維,你打算報考哪間大學?”
“本地的,哪一間都沒有所謂。”
“本地?”方媽媽不贊同,道:“我打算送你出國,你舅舅在澳洲那邊……”
“我不出國!”方梓維激動地打斷他媽媽。
“有機會為甚麼不出國?出去看看外邊的世界,見更多的人……”
“我說了不出國!我吃飽了,我去上學。”方梓維第一次沒有等喬正就出門。
方媽媽轉頭注視着喬正,喬正咬着方包,不敢說話。片刻,她對喬正說:“小正,你幫方姨勸勸梓維好嗎?”
“他……應該不會聽我說。”
“怎會呢?梓維最聽你的了。”她聲音變得有點沙啞,說:“別吃了,你去上學吧。”
小息時方梓維和喬正在小賣部吃魚蛋,他倆早餐都還沒吃飽。喬正對方梓維說:“阿姨叫我勸勸你。”
“你捨得我走嗎?我八歲就跟你在一起,一直沒有分開過,十年了!”
“我捨不得啊,但是阿姨剛剛好像哭了,她一定要你出國的話怎麼辦呀?”
“我再跟她說說,反正我不會丟下你的,你在哪,我去那。”方梓維在餐桌下緊緊地握着喬正的手說。
晚飯時,方媽媽又再提出國的事,方梓維堅持要留在本地升學:“媽,我成績一般,英文又不好,我真不想出國。我喜歡籃球,我可以報考本地的體育大學,將來當籃球教練。”
“幹嘛突然要他出國?”方爸爸問。
“到外面見識一下,開闊眼界不好嗎?舅舅都幫他選了好幾所學校……”方媽媽解釋着。
“我反對!人家出國讀書要提前安排準備,哪有你這麼趕的?不用考試嗎?學位你用錢買?孩子想在本地讀書就隨他吧,都成年了,你還當他是小孩子。”方爸爸是一家之主,他反對出國,方媽媽就沒有再提起這事。
以為將會分離,幸好只是虛驚一場。那夜他們又再抱在一起睡,他們要黏在一起,他們不能分離。在喬正快要睡着的時候,方梓維親吻他的耳廓,說:“我會一直陪着你。”
(七)
三月下旬的一個周末,方梓維去參加本地高校聯考,家裏就只有喬正和方姨二人。
喬正在畫畫,他一向對藝術很有天份。他正在畫一個考場,方姨在這時叫他:“小正,你過來,方姨有事跟你說。”
“甚麼事啊,方姨。”
“梓維不想出國,我知道他不是讀書的料子,你成績比他好多了,那就換你去吧。”
“甚麼?”喬正震驚地說:“方姨,我,我不出國,我爸沒有錢……”
“錢你不用擔心,方姨會負責。我就是……就是要你馬上離開……”方姨哽咽着說:“我幫你辦退學了,行李也替你收拾好,我們現在就去機場。”
“為甚麼呀?”喬正嚇哭了,他沒有見過這樣決絕、這樣傷心的方姨。
“為甚麼?我也想問你為甚麼!”方姨哭着說:“我們方家對你不好嗎?你六歲我就開始帶你,我從來沒有當你是外人,我當你是親兒子養,你就是我的小兒子啊!你半夜發燒的時候,是誰抱着你去醫院;你想媽媽的時候,是誰給你母愛;你爸爸再婚不要你,你沒有家了,是誰給你一個家?”
“是你。”
“你知道是我?你知道是我為甚麼還這樣對我,你為甚麼要跟梓維搞在一起?為甚麼啊!他是你哥啊!”方姨崩潰地說:“你知不知道,自從我撞見你們,我每晚也不敢睡,我一閉眼就是你們在樓道擁抱着接吻的畫面,我害怕夜闌人靜時,聽到你們在房間內做見不得光的事……我不敢跟方叔說,他知道後一定會打死你的,我捨不得啊,但我又很恨你,你叫我怎麼辦……”
“方姨,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很愛他。”
“你才十六歲,你知道甚麼是愛嗎?你們只是對性好奇,等你們長大了,回頭一看,必定後悔當初所做的荒唐事,我分開你們也是為你們好。”
方姨手機響起,是電召的士司機說他差不多到了。
“走吧,方姨送你到機場。”
喬正在車廂內沉默不語,他接受不了突然而來的分離,但又不忍心讓方姨難過,別說方姨把他當成小兒子,他也當方姨是母親,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他不知道如何取捨,他兩邊也不想放手。
方姨打破沉默,說:“我跟你爸說你想出國讀書,他也沒有反對,只是說他沒有錢,他忙着帶你妹妹,不管你了。至於你方叔,我會說你爸把你帶走了……方姨求你,到了那邊無論多寂寞、多想家,你都不要聯絡梓維好嗎?”方姨又再哭起來:“方姨求你了,不要再找梓維。”
上機後,喬正才知道自己去的不是澳洲,方姨給他一張英國的電話卡:“裏面有我朋友的號碼,你到了就給她打電話,寄宿學校的手續還未辦好,你先在她家住一陣子。你好好生活,好好學習,別再想其他了。”方姨輕撫着他的腦袋說。
三月,倫敦的天氣依然寒冷,喬正到了方姨朋友的家,給方姨發了條報平安的短訊。
行李箱內有一盞小夜燈,方姨知道喬正怕黑,特意幫他帶上。晚上,喬正插上電源,夜燈亮起暗黃的光,可是房間太大,夜燈照不到的地方依舊黑暗,他想念方梓維的擁抱,想念兩個人溫暖的被窩,想念檸檬茶的味道。
是夜太長,是夢太短,夢醒了
,喬正又再孤身一人。
江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