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月圓逢月半
“月月月圓逢月半,年年年尾接年頭。”從文學上看,這是一副工整的對聯,豈只工整,也合乎天象邏輯,堪稱上乘之作。
是本月二十二日那天,正是農曆六月十三的晚上,路過松山隧道,仰觀天象,但見一輪明月,銀光如晝。月,本是自然景象,然而竟與人情拉上關係。所謂關係,是撩動人們的思緒。當然,思緒的範圍很廣,譬如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在這蒼茫的月下,他可以甚麼都去想,白天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這時可以一概不做、不說,做一個真正的自己。
朱自清也寫過新詩《滿月的光》:“好一片茫茫的月光,/靜悄悄躺在地上!/……月啊!我願永遠浸在你的光明海裏;/長是和你一般雪亮!”作者所見的明月充滿浪漫色彩。同是文人,魯迅眼中的月亮就截然不同,在《別諸弟三首》中,其一:“夢魂常向故鄉馳,始信人間苦別離。夜半倚床憶諸弟,殘燈如豆月明時。”好一句“殘燈如豆月明時”,融合了李賀懷念兄弟詩句:“夢中相聚笑,覺見半床明。”是思而寐,寐而夢。
最不堪的是《為了忘卻的紀念》:“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月光照着的是那襲“緇衣”,是黑色的袍。為何穿這“緇衣”?在詩的第二句說:“挈婦將雛鬢有絲”,大概是粵語(江湖切口)的“着草”。原因是:“忍看朋輩成新鬼”。魯迅見的明月,不但不浪漫,相反,充滿恐怖。
魯迅、朱自清的名氣太大了,且說廣東南海人的招子庸,字銘山,號明珊居士,他擅寫粵謳,其中一連多篇都是寫“月”的,計有《天邊月》、《樓頭月》和《無情月》。寫的都是兒女私情,而這些“私情”,其實是風月場中,勾欄恨事。如:“無情月,掛在奈何天。相思嫌月,照住我孤眠。”這女子自怨自艾,嘆情郎遠去;“天邊月,似簾鈎。泛在長江任去流。月呀,你有團圓,人自會等候。總係眼前虧缺恨難收。”
蘇軾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信矣!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