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毫子智慧

這陣子因為寫東西的關係，有機會看到香港上世紀五十年代出版的“三毫子小說”。所謂“三毫子小說”，就是當年賣三毛錢一本（一份）的通俗小說。我看到那篇是劉以鬯寫的《藍色星期六》，版面和報紙有點接近，有彩色封面及插圖，故事情節離奇曲折，看完小說就像經歷了一趟奇幻旅程，完全沒有讀《活着》那種沉重。

也許是王家衛在《花樣年華》鳴謝劉以鬯的關係，我一邊看小說，一邊想起電影中那些生活細節，例如衣服。那些影像和小說中的描述十分相似。那個年代的女性主要是穿旗袍，男性則要看工作而定。不過無論電影和小說中的男主角，都是在報社工作，他們都經常穿着整齊的西裝出入。小說以馬場為主要場景，男女主角就在那裡邂逅。我們可以想像當年的馬場，都是穿着整齊的紳士淑女在看賽馬。故事中的女主角曾經在馬場把家裡所有的財產輸掉。事後她無法面對丈夫，於是假扮自殺，做丈夫的深愛妻子，竟然自尋短見去了。不知為什麼我想像女主角在馬場把所有都輸得精光那一刻，仍然穿着漂亮的旗袍，不動聲色地返回她的大宅去。

那個時代的人好像多少都有這種特質。男主角認識女主角以前，有一個一家三口（女兒約兩歲）的美滿家庭。然而，自從在馬場認識了謎樣的女主角後，不幸接踵而來，女兒急病死去，妻子不滿丈夫另結新歡，提出離婚。面對種種問題，男主角依然西裝筆挺，每天如常回報社工作。

這種應對生活的智慧並不是香港上世紀五十年代獨有的。記得看張愛玲的《半生緣》時，便發現故事中的人物同樣有這樣的特色。明明已被生活折磨得千瘡百孔，但還是穿戴整齊，優雅地如常生活。想來這是一種快要消失的智慧。

區仲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