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成人教育中心

今年年初，終於有空踏進已有數月沒有到訪的成人教育中心，剛進圖書館竟看到一則晴天霹靂的消息：成人教育中心將於二○二一年二月一日停止運作。

還有不足一個月，成教就要停運了？我一時之間竟反應不過來：“是暫停運作進行裝修工程嗎？”圖書管理員阿姨嘆口氣說：“是停止運作。”一瞬間，我們似乎能同時感受到彼此的不捨。

從來沒有想過，成人教育中心就這樣停運了。這麼多年來，我在成教留下多少腳印，借了多少本書，喝了多少杯朱古力，上了多少個課程，遇見多少熟悉的面孔……這一切都成為回憶了。

成教的圖書館是我最喜歡的閱覽室，安靜、自在、舒適。心情煩躁的時候，成教也是我特別想去的地方，一個人靜靜地坐着，或從書架上隨便抽取一本書，讓心靈漸漸得到慰藉。想喝朱古力的時候，成教的咖啡吧是我最喜歡流連的地方，我忘不了自從在成教喝了第一杯熱朱古力後，從此不可自拔地愛上。

記得第一次去成教是大學剛畢業的時候，那時還沒有找到工作，家裡又沒有電腦，得知可以借用成教的電腦之後，我便時常到成教借用電腦練習打字和做文件。自此成教成為我閒時的流連之地，借書、看書、自修、學電腦等，讓我得以在待業期間更充實的裝備自己。

成教的自修室更成為我工作後溫習備考的地方。猶記得當時有位身材微胖、外表敦厚的保安叔叔，他會不定時走進自修室巡視，若是看見有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便敲敲桌子喚醒他，然後嚴肅地說：“好好溫習，不能睡覺。”聽見保安叔叔的聲音，無論多累，我們都馬上坐正身子，強打精神，拿起書本繼續溫習。十多年過去了，不知保安叔叔現在可好？

成教曾經設有一個很受讀者歡迎的咖啡吧，由兩位阿姨帶領幾位智障人士支撐運作，提供麵包和三文治等簡單的食物和飲料，價錢相當便宜。有一段時間我幾乎每個周末的早上都在那裡吃早餐，每次必點吞拿魚芝士夾餅或花生奶包，加一杯熱朱古力，然後拿本雜誌悠閒地坐上一會。由於每次都點朱古力，服務員阿姨索性自動幫我下單，後來還為我改了一個親切的名字——“朱古力姐姐”。幾年前咖啡吧停止運作，改建為閱覽室，服務員阿姨和經常光顧咖啡吧的讀者都大感不捨。後來偶爾在外面碰見阿姨，她竟還記得我，並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叫我“朱古力姐姐”。

去年因疫情關係，成教一度暫停開放，後來疫情有所緩和，就局部開放圖書館提供借書還書服務，但讀者不可進入，只可以靠圖書管理員代勞。那時因疫情來得急，沒來得及借幾本書在家，知道圖書館恢復借書服務後，我迫不及待要借上幾本，但又不能親自前往書架挑選，只好借已經看過的書了。為了節省管理員找書的時間，我告訴她們書大概放在哪個書架的第幾排，她們都驚訝於我對書的位置如此熟悉。畢竟那是我這麼多年來去過無數次的地方，又怎會陌生呢？

當疫情逐漸常態化，我卻因工作變得十分忙碌，忙到連好好看書的時間都沒有，忙到連成教即將停止運作都不知道。直到今年初終於有時間再踏足成教，卻收到成教要停止運作的消息。我欲向圖書管理員打探更多，她們表示只知道今年二月一日停止運作，聽說台山的德育中心將來會遷至此處。

陪伴了我們那麼多年的成教，居然要停止運作了，實在是連做夢都沒有想過。收到這個消息之後，我卻沒有更多的時間回去這個昔日留下無數足跡的地方緬懷一番。這種遺憾，就像一個跟你很熟悉的人，忽然有一天在你的世界裡消失，而且是不辭而別，或許有一天你們會再見，只是他不是以過去的容貌，也不是以過去的名字出現。你對他有太多話語和壓抑在心頭的情感，但面對眼前這個人，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換了容貌和名字，還算是同一個人嗎？

某個周日，不知不覺又來到舊日成教的門口，發現玻璃門已關閉，裡面的燈已熄滅，“成人教育中心”的牌匾被撤掉了，成教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了無痕跡。我跟以往一樣背着背包去到那裡，卻不得推門而進，只能站在門口徘徊良久，裡面的陳設、佈局、書籍、人物，統統在腦海迴轉。建築物依然是那棟建築物，可是，成教已遙遠到不能再觸及，已成為一種思念，成為一種回憶，成為我心深處的一個印記。

有時候，一座城、一棟建築物、一個地方比一個人更值得留戀與懷念。就像成教，不是它有多美，裝潢得多金碧輝煌，而是它有一種沉穩的熟悉感、自在感，還有書報味、咖啡香，和人情味。成教是自我修復、休養生息的地方，我懷念成教就像懷念一個熟悉的懷抱，溫暖、安全而自在。

至於台山的德育中心將來遷至成教原址，不知是真是假，假若屬實，或許這是傳承，以另一種文化形態接棒，我應該理解和接受，只是，以另一種面貌出現，已不是原來的你。

再見了，曾經收留我的身心的成人教育中心，感謝你這麼多年來的盛載與庇護，讓我遨遊書海，消磨時光，以及慰藉靈魂……

微 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