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華人基層勞工的困境與破口

本書談論全球基層華人勞工（移工）在英國東倫敦拼搏的困境。作者施威全回顧他在倫敦攻讀法學博士、居留十三年間的所見所聞，及與一群義務志工投身“華人移民諮詢中心”法律服務的切身觀察，寫下了一篇篇精彩的短文。

本書從作者的工作夥伴明宜遭到英國政府起訴開頭。作者意外得知，這位長年投身華人移民權益的工作者，竟被檢方起訴控告，以不實資料替大量華人申請“國家保險號碼”。起訴書一連串文字指控華人勞工們“填寫不實資料”、“詐領社會福利津貼”、“有組織且廣泛的詐騙行為”……有如懸疑的推理小說；爾後話鋒一轉，作者開始書寫起，一個又一個他關注到的華工故事：有因為不熟悉法律權益，被銀行、商家、房仲吃定的倫敦華人；有付上大把金錢給人蛇集團偷渡來英、卻不幸客死他鄉的中國勞工；有被留學代辦以“到旅館實習”為名、強逼淪為廉價實習工的台灣學生；有未滿十八歲的“兒童偷渡客”；甚至作者自身也曾延長簽證被拒，而一狀告上法院的經歷。最後才接連回述明宜的故事，立體地揭露了是在甚麼樣的環境下，才出現了這種“援助方式”（儘管他未明言鼓勵）。

除了梳理勞工的弱勢故事，作者更直指整體社會環境對他們的不友善。他關注“制度性的種族歧視”，意指“體制與機關的運作，裡面成員顯現出的集體行為，明顯地有種族差別”。例如他提到，警察夜間巡邏時，盤查亞洲或非洲裔的行人，比例遠遠高於白人。但諷刺的是，他卻接觸到許多台灣留學生對英國社會歧視運行毫無知覺，甚至反而替其辯稱“英國沒有種族歧視，所謂的歧視可能是文化差異與誤解”。顯然是為了扭轉這樣的觀念，促使作者寫下親身觀察與多起案例，為社會種下扭轉歧視運作的種子。

本書另一亮點在於，對英國法律論述和司法運作的分享介紹。例如〈華人世界〉一篇談到在英國受僱的中醫師吳大夫，按看診工時領取時薪，但卻沒有拿到法定“有薪假”的薪資。按勞動法令，不論領取時薪或月薪，都該享有“有薪假”，是不分國界的勞動法通例；但時薪工作者卻往往無法領得這些補給或福利，僱主也常聲稱“有薪假已內含在時薪之中”以試圖規避。對此，作者書中提到蘇格蘭、英格蘭、歐洲法院的判決，已日趨確認此屬違法，只待時薪工作者勇於維護自身權益，對各地讀者都頗有參考價值。

另外例如〈黑潮與黃潮〉一篇中，作者認為面對當代日益增加的跨國勞工或配偶，政府如何提供正當救濟程序，避免行政機關濫權侵害其居留權利，有待更妥適完整的改革。

綜合而言，《低端的真相》述說的正是當今全球化時代，在資本金權不斷流動與增值的同時，普羅大眾真實處境的另一個面向：脆弱但拼搏，而需要同理與協助。具體的個案引領讀者同理這一廣大群體的命運，其實也和你我息息相關。如何清楚辨識這其中的困境真相，正是人們如何互相扶持，走出不必要仇恨對立的基石，以團結挑戰更根本的結構性剝削與壓迫的可能。

林柏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