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與雞

由人與雞的關係管窺，又挑起詩人與雞這課題來。前陣子大洋彼岸的舊生入讀博士班前，與師友討論杜甫的虁州詩，其中一首是《催宗文樹雞柵》，興到便也跟着細讀一番。

詩歌以五言賦敘的方式，抒述兒子宗文樹立雞柵前後的感思。有論者由親子關係體認作品深度，有從儒家思想稱許詩人表現仁義之心。作為詩人後期在虁州的生活點滴，陳義過高的學術角度有時會抹殺詩作本然的趣味，我們不妨回到最根本，看看詩人如何示範做一個良心雞農。

亂離日子中，詩人養了幾十隻雞，雞群是他生活的倚靠，也讓他心氣平和，精神有寄託：“倚賴窮歲晏，撥煩去冰釋。”樹立雞柵，是因為春天雞群繁殖漸眾，造成噪音、衛生和空間問題。“驅趁制不禁，喧呼山腰宅。”“蹋藉盤案翻，塞蹊使之隔。”於是發現：“牆東有隙地，可以樹高柵。”便帶出土地開發和環保的意念，要用青竹築起欄柵。他吩咐兒子把雞隻放入籠內，但不要把牠們抓起摔進去：“織籠曹其內，令人不得擲。”這是有愛心，尊重生命的表現。養雞在欄內，餵以飼料，牠們便不再啄食地上的蟲蟻，也免了雞隻被狐狸捕殺的機會：“我寬螻蟻遭，彼免狐貉厄。”強弱各得其所，都能好好繁衍生長：“應宜各長幼，自此均勍敵。”這是生態保育精神了。欄柵在家居附近，修好之後，雞隻的數目增減和分類飼養都方便處理：“明明領處分，一一當剖析。”這是管理學的概念。每天早上，雄雞司晨：“不昧風雨晨，亂離減憂戚。”起得床來，面對現實，努力工作，這是專業態度。作為良心雞農，詩人說，雞雖平凡，牠們的生命是值得尊重的：“其流則凡鳥，其氣心匪石。”這是物類的關懷。所以即使說烏雞利治風痹，他也不會天天劏雞補身，等到秋天，才多吃一點雞蛋：“愈風傳烏雞，秋卵方漫吃。”這不就是今天我們說的可持續發展嗎？

簡直就是詩人的三觀展示了。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