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曲曲的夏天
清晨,東隅暗霾,山麓菜園裡各種蔬果正是充實之際,五彩繽紛。那紅紅的西紅杮,紫色的茄子,嫩綠的黃瓜,都在暗地裡比賽似的一天一個樣兒,長得蠻快。它們有的像打鞦韆一樣懸掛在枝蔓上;有的像怕羞似的躲在肥大的葉子下;有的像睏累了,歪着身子旁着枝丫睡着了。
一會兒,太陽除下淺灰色巾幗,露出紅彤彤臉蛋,披着萬丈霞光,山裡農夫稱雲霞叫火燒雲,大地開始接受太陽的“烤爐”。一切沒有偽裝,果園裡,桃子白裏透紅,李子紅艷艷,荔枝圓滾滾,葡萄一串串,你我不相讓,把樹枝壓得低低的。總有些日子沒有下雨,樹還是綠,風還是淨;抬起你的眼,目光還是潮汐;走過一棵棵樹,望望一粒粒水果,甜甜笑一笑,度過彎彎曲曲的夏晨。
夏天的中午是炎熱的,萬里晴空,白雲飄飄,太陽如同一團燃燒火燄,向大地噴射淫威,整個人間通亮了。馬路上,人們換上單衣薄褲,男孩子換上運動短褲,既輕鬆又灑脫;女孩子穿上五彩繽紛的花裙子,撐着短柄接骨花傘,一路路一條條水泥道,猶如交叉的河流,正漂游着一葉葉彩色盎然彩萍。炎熱夏天正午,滾燙陽光,滾燙馬路,滾燙景色,滾燙夢饜,連同整個建築工地都是滾燙滾燙的,那些紅銅色肌膚的建築工人遍身也是滾燙燙的,他們正在度着這個彎彎曲曲的夏天正午。
悶熱中午,一絲風都沒有,茁壯挺拔的老柳樹沒精打采地垂着枝條,碧綠葉子捲曲着。老柳枝下,一位白髮蒼蒼老爺爺,身穿白色背心,袒胸露乳,悠悠偎依老樹乘涼。他左手擺弄衣襟,右手拿着葵扇,一扇扇為自己散熱。遠處,炊煙裊裊,山村家家戶戶都在做午飯,一縷縷青煙一條條直線似升上天空,大地更熱,更像一個大蒸籠罩住,使人透不過氣。小狗伸着舌頭,喘着氣,躺在屋檐下。小孩子光着屁股泡在大浴缸玩水花花……山村正度着彎曲的午時。
盛夏的下午,火辣辣太陽毫不留情地燃燒着大地的一切,大地被燒得發燙發焦,大地籠罩已不是“火爐”,而是進口的外國先進電子蒸爐,碧藍天空點綴白雲已是白雪似的,白得潔淨、潤澤,還不動彈。一會兒雲朵像萬馬揚鬃,像兇狠東北虎。雲漸漸佈滿天空,淡一塊,濃一塊,像一幅染色不勻的灰布。遠處高山戴了雲帽,海邊潮炙熱,悶得人心慌。一陣大風過後,黑壓壓烏雲滾滾而來,雲層低得觸手可摸。突然,電閃夾着雷鳴,一陣短驟雷雨呼嘯着,一會兒,天晴了,微風吹拂,藍寶石似的天幕飄着遠去的雲。雲層厚極了,上邊雪白,下邊灰暗,在黑白間掛着淡淡七彩虹。這就是“五月跑山撒”、“六月雲片雨”,害苦了農民伯伯的曬穀曬花生,這正是彎彎曲曲的夏天午後。
寫到此,我們會想起中唐時期新樂府運動倡導者之一李紳。他的字“公垂”。他早年寫了《憫農二首》(一稱《古風二首》),亦足以體現“不虛為文”的精神。
所謂“不虛為文”,就是含有白居易《與元九書》中的“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意思吧。借此,我把李公垂二首重抄於下。
第一首: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第二首: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
老農夫曬得快乾的稻穀和豆菽,又讓陣雨淋得濕漉漉,心如刀割,重新收拾一番背回家,貓着腰顆顆粒粒拾摭,他們知曉日後不能再捱餓,顆粒如黃金。
現在太陽含西山,晚霞俗稱火燒雲,西邊又是紅艷艷,熱氣騰騰,等到一輪明月冉冉升起,人們才從田野撤走……
夏夜,皓月如銀盤似地高掛夜空,周圍繁星閃耀着暗淡而模糊的光,年輕的農夫接二連三斷斷續續來到未名湖的青石上。他們先是洗浴一通,然後坐在青石上,把足趾泡浸湖面,覺得趾縫癢癢的,十分舒服。他們在城市做工,未曾花錢去澡堂泡浴桑拿,現在夏收夏種回鄉搞農忙,在故鄉洗浴,又有小動物在開音樂會:青蛙拍着鼓“呱呱”作響;蟈蟈低聲在彈琴;草叢中還傳來帶着顫音的歌聲,那是紡織娘亮開清脆的嗓子,唱着小夜曲……身旁的野菊花、蒲公英散着淡淡的幽甜的芳香。這香氣籠罩着大家,使大家感到四周的空氣是如此清新、如此濕潤……一身的疲累頓然消失。這一切給寧靜的夏夜帶來歡樂的氣氛,大家沉醉在詩一般境界裡。
呵,夏天的日子真的是彎彎曲曲,曲曲彎彎的。它驕日裸曝,豪雨滂沱;瞬息陰晴,豐歉不定,怎麽不令人惄焉憂之,也許這叫作生活環境。
淘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