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揮春

還沒有到正月十五，春意尙濃，且説揮春。每逢年終都有一些書法愛好者，或個別、或集體揮毫，“揮”的正是揮春。揮春除了是寓意吉祥之外，其實更在於飾壁，因為所書的是紅紙，國人以紅色象徵吉慶，凡屬喜慶都稱為“紅事”。在門楣上貼上一紙“出入平安”，樓梯旁曰“上落平安”，米缸也貼上一張“常滿”，至於廳堂常見的是“老少平安”。平安、平安，平安二字値千金。此外常見的是白日夢的“橫財就手”。在我而言，與其作白日夢，毋寧做一場春夢。白居易《花非花》詩：“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蘇軾也有詩：“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陳迹易杳，猶如夢境，而必云春夢者，春日嗜眠，易於入夢也。平安也好，米缸常滿也好，都不外是願望，而衆多願望可以一言蔽之，寫一張“萬事勝意”足矣。所謂“萬”者，言其多也，多至萬，始終是一個有盡的數目，那何不改一改，曰“凡事”，細心一想：“凡事”可解作一般的、普通的事，那麼“凡事勝意”只限於無關宏旨的小事。相反，大事不妙矣。揮春，不過僅四字，但也須字斟句酌，是一種民間通俗文化而有大學問的。

劉勰《文心雕龍》第九〈頌讚〉，説的有點類似揮春的體裁，講述頌讚的含義、起源、發展。不過他對這類的頌讚説了一句話：“致用蓋寡”，易言之是，冇實用價值。但作為一年一度營造氣氛，也是承傳文化的一種手段，亦不失為美事。

值得一提的是“萬事勝意”的“勝”字，在這裏應作“稱”字解，勝、稱相通，勝意就是稱心如意。陶潛《時運》詩之二：“稱心而言，人亦易足。揮茲一觴，陶然自樂。”這是説：“稱心如意易滿足。舉起春酒乾一杯，心滿意足且自樂。”橫財就手，富貴榮華，畢竟是白日夢，也是過眼雲煙的浮雲，又豈及萬事稱心如意？人生為何求，萬事勝意足矣。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