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伊家不要人

清陽羨之萬樹著《詞律》，把所有詞牌盡錄，關於詞之體例、規格均有說明，並舉例示範，其中一闋《伊川令》為花仲妻所作，不知是筆誤還是有意，她把詞名寫作《尹川令》，為何伊尹不分？大概啟蒙讀本的《千字文》，有“磻溪伊尹，佐時阿衡”兩句話。指的是一名湯妻陪嫁時的奴隸，他姓伊，名摯，有治國之才，被湯賞識，給他一個官銜曰“尹”，乃有“伊尹”之稱。當然《詞律》已給她改正了。詞是這樣寫的：

西風昨夜穿簾幕，閨院添蕭索，最是梧桐零落。迤邐秋光過卻。人情音信難託，教奴獨自守空房。淚珠與、燈花共落。

這首詞其實是一封家書，向丈夫訴說寂寞之情，當花仲看到這首詞的詞名《伊川令》誤作“尹川令”，他的反應是“伊”字少了一個“人”。這個“人”是誰人？心生疑惑，即時寫了一闋《南鄉子》覆妻子。詞曰：

頓首起情人。即日恭維問好音。接得彩箋詞一首，堪驚。題起詞名恨轉生。 輾轉意多情。寄與音書不志誠。不寫伊川題尹字，無心。料想伊家不要人。

“料想伊家不要人”這七個字，很清楚是大興問罪之師：“你要撇我嗎？”略有一點火藥味，難道是“大床鬧革命”了。乃有“堪驚”一語。

一字之差，乃無心之失，卻引致丈夫如此誤會，是她始料所不及的。她是個才華洋溢的女子，總有辦法解釋，於是立即揮毫，寫了一闋詞給丈夫，詞曰：

奴啟情人勿見罪，閑將小書作尹字。情人不解其中意。問伊間別幾多時？身邊少個人兒。

這首詞已失調名，但知是曰“答外”。這一首和上面那首《伊川令》，見《彤管遺篇後集》卷十二。詞中所稱的“情人”實即她對丈夫的暱稱。夫妻兩人的詞共三首，屬於調情之類，俗謂之“耍花槍”。廣東人有句鄙語曰：“講笑歸講笑，屙尿歸屙尿。”前一句是說：雖然是開玩笑，不過仍須有分寸。後一句無義，是襯語而已。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