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冷氣的日子
澳門的七月,白天常高達三十三度。只是匆匆走到街對面那麼幾分鐘,火辣辣熱浪撲來,而一走進超市,手臂忽然“起雞皮”。口罩裡,鼻子已有感覺,呼吸開始有點阻滯,只想到室內過過“冷河”,然後快快回家“歎冷氣”。
我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移居澳門,那時讓我感到生活上最大的享受,就是租住的小房間內,有台窗口式冷氣機。儘管開起來轟隆隆地響,整晚像睡在發動機旁邊,但清涼的空氣讓人“有覺好瞓”,一天的身心疲勞得到放鬆,一切噪音已經忽略不計。前幾天在電話中,和一位在澳門土生土長的老師,說起自己的經歷,羨慕她們自小享受冷氣的日子,想不到她說:“你以為!我們也是搧扇子!”
原來六、七十年代,澳門普通人家中也沒有冷氣。老師朋友說,她小時候晚上睡覺,要媽媽替她搖扇,媽媽打瞌睡了,她就搖醒媽媽。這情景竟跟我在內地一樣。
我家向西,從下午兩點一直到黃昏,家中就如有一句歌詞所述一樣:“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因此,每到夏天我們全家必長痱子。我和弟弟長在背上,年幼的小妹除了背部,額頭上的紅點都成了荔枝皮。痱子奇癢,忍不住去撓,手短夠不着背,我把木梳洗了洗,在背上使勁刮。後來鄰居七嬸送我一支“不求人”,長長的把柄有個彎彎的小手,好用!感謝七嬸也感謝這個偉大的發明家。媽媽讓我們塗上一層白色的藥水,清涼清涼的,我們故意在妹妹臉上亂塗,讓她成了大花臉,叫她“小印第安人”。那時解熱的辦法就是洗澡,一天可以洗四、五次。然後是爬上屋頂潑水,弟弟常把老式屋頂的瓦片踩壞,下雨漏水,又是一番狼狽。
白天扇不離手,難熬的是晚上,躺在燙手的蓆子上如在煎餅上,一直輾轉到下半夜,第二天醒來,草蓆留下一個濕的水印。後來媽媽用外匯券,從友誼商店買回一把十四吋風扇。暖風迅速蒸乾汗水,已覺得享受。晚上媽媽把風扇挪進蚊帳裡,擱在一個木箱子上,叮囑我們千萬別亂蹬。明知有危險,但這已是最好的安排。我和弟妹三人,頭對腳擠在一張床上,儘管我只能縮着雙腿,側身對着弟弟的腳丫,但不用搧扇子也滿足了。
最熱的時候,我們也試過到天台打地鋪。露天睡覺有霧水,蚊子也特別多,我們要晾起蚊帳,天亮之前必須撤退,因為四周無遮無擋一覽無遺,羞於和不遠的一家大小對望。其實每年夏天,廣州城內大街小巷,戶外光着膀子,安張帆布床睡覺的阿叔阿伯,比比皆是。
最近這些日子,廣州最高溫達四十度。電話中詢問老媽的情況,妹妹告訴我不用擔心,抗疫抗暑少外出,安在家中有冷氣。我們在澳門也是呢,不過,曾經有部風扇已經滿足,一台窗口式冷氣機已覺幸福的感覺,已經久違了。
唐可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