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寶

閨蜜說，選男伴最忌裙腳仔，永遠像長不大的小孩。

當時你不解，裙腳仔孝順又體貼，為何不好。閨蜜語重心長道，孝順和媽寶、體貼和懦弱只是一線之差，古有詩人陸放翁，明明可與妻子恩愛白頭，卻總以媽媽為中心，事事言聽計從，狠心休妻後又作一首《釵頭鳳》，誤人一生，終成千古渣男。

但閨蜜的話畢竟沒有入你耳，剛畢業不久，你如願結交了人生第一個男朋友，他自豪地宣稱所學特長都是媽媽屬意，大學選科全是父母深思，就連畢業後工作升遷，也有長輩一份功勞，言談間總是“媽”前“媽”後，“阿媽話”就是他的口頭禪。無論是周末安排，抑或長假外遊，都先徵詢阿媽意見——但他也是有主見的，累人的行程一概拒絕；出外用餐，他總能挑出各自毛病，雖然自己連電飯煲也不懂操作；一旦工作不如意，便看誰也不順眼，直撥媽媽電話力數上司同事的不是，激動之處還一把鼻涕一把淚，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儘管朋友都嫌他“裙腳仔”，笑他“媽寶男”，但熱戀中的你句句袒護，篤信這是百行孝為先。直到拍拖一年，你硬拽着他的手逼他站定地產租售欄前，市道不佳，很多住房都減價出售——你鼓起勇氣向他暗示，我想過了，我們一起供，現在“上車”還可享受首置——首置是什麼？他一臉茫然，要你解釋半天才了解這項實施多年的置業政策，但他聽後卻嚴肅地宣告婚後仍要繼續和媽媽住在同一屋簷下，“這是媽媽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他此地無銀地強調，媽媽辛苦了大半輩子，他和妻子應當侍奉在側，一盡孝心。

“但是媽媽不能陪你一世呀。”你蹙眉，並不點破他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卻彷彿見到自己“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不甘心地嗔他可否有一點承擔，已是成年人，不要總是追着媽媽。他面露慍色，呵斥你以前總是很順從的，怎麼今天竟然這麼多話。

情人間的談話就此不歡而散，從他的鏡片底下，你分明捕捉到一閃而過的寒意。但這是你的錯嗎？回想起在鄰居的撮合下相識，初次見面時，旁邊還坐着他媽媽，一個勁誇獎乖仔怎樣孝順顧家，反倒他全程寡言少語，不想當晚便發來短訊追問下次約會時間。現在想來，情節是那樣蹊蹺，抵不住內心疑惑，你開門見山直問，他卻沒有直接回答，只說這一年的考察，媽媽已認可是理想的媳婦人選。一番話說得雲淡風輕，卻在你心底鑿下斑斑斧痕。

“現在是你跟我拍拖還是你媽跟我拍拖呀？”你盯着他的雙眼，期待他說出應有的喁喁情話，可惜，還是叫你失望了。眼前這個媽寶男一輩子活在母蔭下，他的沉默儼然狠狠一巴。你回家找媽媽吧。說罷你扭頭就走。

選男伴，不要選裙腳仔。這一刻，腦海又浮現閨蜜當年的叮嚀，夢醒時分，當斷則斷，才能及時止損。你驅車回到二人曾經的家，不，是他和他媽媽的家，不消一句鐘便執拾好行李，臨行前毅然在茶几放下那串鎖匙，發出的碰撞聲短促而沉啞，像極了這段黯然的戀情。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