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滋味的N次方
想了解一座城的人怎麼生活,無非看他們吃甚麼、怎樣吃、嫌棄甚麼、渴求甚麼,食物就是活生生、赤裸裸的當代史。
正是因為煮食本身是有機的歷史,因而意味着它並非線性的、進步主義的、像磐石一樣永存不變。相反,食物的流動性一如歷史的流動性,歷史被不斷重寫,烹調方式、食材基因也一直被增刪修正,註定無法擺脫那恆變、不斷進化或退化的本質,以及深入毛細血管的過去的殘存,並回應(或頑強抵制)當下乃至未來的訴求和需要。
近年各地流行的Fusion菜,澳門早就玩了幾百年。深藏不露的澳葡菜,不只是海納百川的世界食材和香料大雜燴,味覺上火樹銀花的綻放,讓人一口重返蕩氣迴腸的大航海時代。
澳葡菜乍看是一種菜式,實際上是冒險家的“珍奇櫃”(Cabinet of Curiosities),東西文明角力下的一盤大棋。一勺醬汁,往往混合了葡萄牙料理常用的洋蔥、橄欖、大蒜、胡椒,印度盛行的薑黃、小茴香、羅望子、丁香、肉桂、生薑、辣椒和咖喱粉,馬來地區的蔗糖、椰奶、椰絲、馬拉盞,乃至中式鹹蝦葉和蝦醬。手法從不墨守成規,無論中式醃肉、快炒、清蒸,葡式燒烤、燉煮,澳葡菜皆能博取眾家之長。
澳葡菜有多曲徑通幽,就有多波瀾壯闊。作為天南地北的環球匯總,澳葡菜是名副其實的味覺旅行,亞、非、歐、美四大洲的四重奏,是世界的縮影,記憶的殿堂,百般滋味的N次方。
如果説,有所謂的“美食地景”(foodscape),澳門土生菜的本質,不是由岩層石壁構成的崇山,而是由沙粒沖積而成的不穩定海岸,只能在不斷滾滾推進的時代潮汐重塑景觀之前,定型片刻。在此意義上,享用土生菜,就是活在當下。
(澳葡菜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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