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十字架蓮花

——基督教首次入華歷史補遺

文、圖：陳力志

在歷史記載中，景教在受到唐武宗施行滅教政策的影響，後來又遭受黃巢之亂滅教的打擊，本來盛極一時的情況猝然消失在中華大地。但景教經歷這兩場浩劫之後，並沒有退出歷史舞台，反而憑着頑強及堅韌的宗教精神轉移到北方，在蒙古及新疆地區扎根並更加茂盛，十二世紀時期在中亞地帶盛極一時。

內蒙博物館的遺珠

復旦大學歷史系副教授姜鵬和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博士李靜合編的《五萬年中國簡史 · 下冊》，其中一段清晰地說明，“景教並沒有因此完全在中國絕跡。我曾經審讀過韓國留學生的博士學位論文，專門探討中國古代基督教的傳播，他指出在新疆、內蒙古等地，唐朝的時候就一直有景教教徒的存在。後來到了元代，景教教徒再度大規模進入中國，當然那時候景教又有了新的名字，叫也里可溫教。所以景教在中國並沒有真正被趕出國門”（注）。

本報曾經刊登筆者撰寫的四期，有關基督教首次入華的拙文，最後一篇提及過“基督教第二次入華則於元朝時期，由於景教與蒙古人良好的關係，當蒙古人向華夏大地拓展疆土，原在蒙古和西域回鶻部落的景教，隨着蒙古大軍進入中原地帶和沿海地區”。

為了解景教在內蒙古的歷史狀況，儘管新冠病毒疫情嚴峻，筆者還是出發前往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在當地逗留期間，最主要參觀內蒙古博物館（圖1） 。參觀過程中，開始沒有發現任何關於景教的資料和展品，頗感失望的時候，走上第二層展覽館。走進其中一個展廳時，無意中目睹兩塊被安置在其他展品旁的“石塊”。大抵沒人有興趣了解它們，這個展區的觀眾較少並顯得有點冷清。初時，對眼前兩塊表面粗糙的石塊也不在意，豈知走近觀看時，見到石碑上所雕的標誌及展品旁邊的說明牌，不禁喜出望外。原來是景教教徒的古墓石碑，也是這間博物館唯一展示的有關景教的文物 。為了解更多詳情，急忙找來導賞員詢問石碑的來歷。

含中國文化的教徽

兩塊石碑屬十三至十四世紀時期的文物，正值南宋末期，這個時候成吉思汗崛起。他憑藉強悍的金戈鐵馬拓展領土，在蒙古大草原建立大蒙古國，而且成為當時版圖最大的國家（圖2）。在這個強大的基礎下，他的孫子忽必烈繼承霸業，以強橫的軍事力量吞併周邊小國，最後消滅南宋統一中國成立元朝。

回頭再說內蒙古博物館的兩塊碑石，其中一塊為墓頂石（圖3），另一塊刻有古敘利亞文的屬於墓碑銘（圖4）。兩石相同之處均刻有蓮花十字架的圖案，此為景教的標誌。這個教徽包含着濃郁的中國元素，十字架下面連繫的“蓮花”代表佛教，“浮雲”也被稱為“如意”則代表道教（圖5）。反映景教在中國傳教期間受到佛、道兩教的影響，同時希望藉此更容易融入中國人的社會。此外，為了更能獲得朝廷的信賴，當時景教教堂懸掛皇帝的畫像，茲因景教在中國傳教都是以上層社會人士作為主要目標。

在此順道一提，基督教每個派別一般都有自己的徽號，例如澳門居民較為熟悉的耶穌會以I.H.S.作為標誌，是源自希臘文字 ΙΗΣΟΥΣ（耶穌）的前三個字母。拉丁文取用後，其含意有所轉變，成為“耶穌，人類的救世主”（Iesus Hominum Salvator）（圖6）。

蒙古族助長六百年

五世紀（四九八年），中國正值南北朝時代，景教與羅馬教會決裂。這個情況令景教傾向於往東邊發展的局面，加上伊斯蘭教對景教的寬容，這個教派可以在今天的伊拉克首都巴格達設立總部，傳教士的蹤跡遍佈美索不達米亞，並逐漸發展到中國沿海地區。蒙古草原曾是景教昌盛之地，隨着蒙古族的崛起，蒙古的鐵騎打通歐亞“草原絲綢之路”，使景教通往東方傳教的路途更加廣闊及順暢，形成了景教從美索不達米亞至中國盛行了六百年的狀況。

根據歷史資料，草原絲綢之路的形成早於陸上絲綢之路，因此景教於唐朝之前已沿着這條最早的絲綢之路來到中國。後來唐朝的滅亡致使景教在中華大地暫時消失，但蒙古人對此教的敬仰，令景教能夠在廣闊的蒙古草原保存下來並不斷壯大，而草原絲綢之路也給了景教生命之源。

如今，在草原大地可以發現不少景教教徒的墓穴，尤其在陰山南北留下了豐富的景教文化遺存（圖7）。考古學家在陰山其中一個稱為汪古部的地方發現了景教石刻圖像，這一切有力地證明這個教派當年在蒙古地帶的活動情況。

景教墓銘亮相香港

二○○七年二月十五日香港大學美術博物館舉辦“道出物外：中國北方草原絲綢之路”展覽會，展示了不少在內蒙古發現的景教文物。除了十字架形金飾片、景教銅牌、十字形銅杖頭、景教瓷碑、青銅帶鏈十字架、景教法衣殘片等，上文所提的景教古敘利亞文墓碑銘，也是其中一塊重要的展示品之一。這些珍貴的文物，不僅可以作為研究景教歷史的資料，而且說明這個教派在十三至十四世紀於蒙古各地具有一定的實力及影響力。

注解：

《五萬年中國簡史 · 下冊》，姜鵬、李靜合編，上海文匯出版社，2020年，第一版。第四章，隋唐五代：帝國的盛況與凋殘（公元581-960年），第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