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齒難忘說無齒

《穀梁傳 · 僖公二年》，春秋時，晉國用荀息計，以良馬與璧玉為禮物，取得虞國的同意，讓晉國借道滅了虢國。五年後，晉國又滅了虞國。這段歷史稱為“假途滅虢”。荀息手持璧玉說：“璧玉沒變，而馬齒徒增矣。”

我出生於寅年，生肖屬虎，所以不致“馬齒徒增”，不但齒沒有增，反而大減，某日與親人飲茶，不是食個包，卻吃了一個糯米糍，竟然把假牙黐了出來，頓成“冇牙老虎”。據某女演員有其“金句”云：“說話要有牙力，辦事要有實力。”我捫心自問，既無實力可言，如今牙也被黐甩，旁人看來，寧不悲傷！不過在我而言則化憂為喜。或謂這是阿Q式的“精神勝利”。非也。

冇牙的好處多矣。起碼以後沒有“牙痛咁聲”，所謂“牙痛咁聲”，實則是怨天尤人，滿肚牢騷，其次是沒有人說我“牙尖嘴利”，更無“牙斬斬”的臭名。記得兒時，年少氣盛，時遭朋輩嘲諷。有歌仔唱：“牙擦擦，脷刮刮，屙屎唔出用手挖。”聽來很不是味道，徒添滿身“牙齒印”。

冇牙，還有一種好處，是保持自己的清譽。因為假牙毋需牙籤，只要拆下來沖洗便可清除食屑，“牙籤大少”這臭名，與冇牙佬絕緣。

宋范成大《淨慈顯老為衆行化》詩之一：“孤雲野鶴本無求，剛被差充粥飯頭。擔負一牙齒債，鐘鳴鼓響幾時休？”牙齒債者，飯食之謂也。如今年將就木，牙齒債行將還清，了卻一樁心事。最喜的是“牙籤玉軸伴身旁”。宋傅幼安《味書閣賦》云：“黃簾綠幕之閉，牙籤玉軸之藏，出則連車，入則充梁。”明無名氏《贈書記 · 秘書贈合》：“牙籤錦軸吾良友，明窗淨几共夷猶。”牙籤玉軸，即卷型古籍，也稱線裝書。夷猶，亦作夷由，從容自得也。清阮元《小滄浪筆談》：“少暇即放舟來讀書於此，或避暑竟日，或坐月終夜，筆床墨竈，夷猶其間。”

至於我，亦附庸風雅，牙籤玉軸三數而已，一在枕旁，一在廁畔，一楔於褲頭。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