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凡中紀念文集編後記
歷時三年,《渾不似舊家園》和《尾聲——穆凡中其人其事》兩冊書的編輯工作終於完成了。先父生前曾把文章交給他最為看重的藝文雜誌社待出版。在此特別感謝藝文雜誌社劉阿平社長及一眾朋友的幫助,感謝李觀鼎、沈秉禾兩位先生作序。此書的面世,是對逝去的人最好的紀念方式。
《渾不似舊家園》收入先父穆凡中在《澳門日報 · 新園地》“東柳西梆”專欄發表但尚未輯錄成冊的文章。這是繼“崑曲摭談”四百篇文章之後,先父轉攻的又一個研究專題——清代戲曲。文章從二〇一二年一直寫到二〇一九年五月,梳理了清代宮廷對戲曲的熱愛、傳承和推廣,呈現了帝王貴胄生活的一面,專業性、可讀性、趣味性兼備,勾勒出中國戲曲史有名的“花雅之爭”之後,京劇在形成、發展和宮廷化的過程中兼收並蓄,為其後來的“國劇”地位奠定基礎。京劇是在風雨飄搖的時局下成型、成熟。因此,此書不只談戲,而是結合時代背景,對甲午戰爭、公車上書、戊戌變法等重大歷史事件都有清晰闡述,可視作歷史知識的普及讀本。遺憾的是,這個專題沒有寫完,《太后編劇》寫到慈禧如何從看戲、聽戲、唱戲進入編劇角色,便戛然而止。接下去會寫什麼、怎麼寫,爸爸留下了一個永遠的謎。
《尾聲——穆凡中其人其事》收入友人圍繞“其人其事”寫的文章,以及“其人”早期信手塗鴉的畫作。讀者朋友大致可以看到一個生動、直爽、不低頭彎腰的人和一些事。
《渾不似舊家園》的書名,取自爸爸曾寫過的一篇文章題目:
“多年前,黃永玉老先生有幅畫,叫《渾不似舊家園》……‘渾’字,有‘全’、‘滿’的意思;‘渾不似舊家園’就是‘全不似舊家園’——這地方大變樣了!這幅畫表面的意思當然是讚美我們社會建設速度之快。可仔細咂摸一下滋味,從‘渾不似舊家園’這候鳥的慨歎悵惘中,是不是也包含着失去美好家園的留戀與惋惜?”
對“舊家園”的留戀與惋惜,其實是在悼念一去不返的時光。張愛玲筆下的曼幀對世鈞說過的一句話,有扎心之痛:“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幸好,還有這些文字,讓我們得以重溫“舊家園”的溫暖,且戀戀、且悵悵。
本書編輯遵循保持原文(報章體)風格、同時兼顧成書後的通暢性原則。而對於“趕寫”專欄過程中出現的筆誤等問題,盡可能或翻查文中提及的參考書目,或另找資料,進行比對、校正。過往我遇上書本難題,習慣隨口問爸。他往往一兩句就能答疑解惑,進一步指點我翻找哪一類書籍,顯露出他的博聞強記。這一年來看書稿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我幾次抄起電話欲問,卻再無可問之人。有一次,我就一問題求教好幾位專業人士不果。其中一位說:“如果令尊大人在世,這個問題可能就解決了。”
對於書中仍可能存有的謬誤,望讀者朋友見諒,非不為也,實為力有不逮。
閱讀這些文字,細心的讀者當不難發現,爸爸不喜以“專業”自居,他的文字深入淺出,面向大眾。對於一個問題,他盡可能羅列出不同的觀點,說明出處;不清楚的地方,直言不諱,從不含糊其辭。他和摯友沈秉禾先生的通信,信裡他說自己“眼睛看的是詩經,不知何故到了筆下卻變成論語”,繼而說自己“沒有正理八經讀過一次論語和詩經”。雖未通讀過《論語》,但《論語》所說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卻一直是爸爸對我們的身教。《論語》中還有這樣一段話:“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父之道,可謂孝矣。”
我們姐妹還是常常會想起爸爸曾說過的話:
“廣交朋友,廣結善緣。”
“多讀書。”
“好好吃飯!”
穆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