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電影中的女性AI形象
飛速發展的當下,人工智能無疑是未來世界最受矚目的技術之一。而科幻電影,正正是藉由豐富的想像力,及日益精進的視覺特效技術,對人類的未來生活進行了具象化的描繪,電影創作者以天馬行空的想像,結合現有的科學理論對未來世界進行“創世”。
或許,在討論科幻電影的時候,我們可以將AI比作亞當和夏娃,思考他們在人類作為被賦權的“上帝”科幻作品中,AI與人類的關係將以何種形式存在?AI是否能擁有獨立意志和主觀情感呢?
目前,科學家和倫理學家們也不能給予世人答案,但不可否認的是,科幻電影能夠作為倫理的試驗場,為我們假設了各式各樣的“AI與人類”實驗場景與多重的可能性。
科幻領域的女性AI形象
回溯電影史,較早出現的人工智能形象R2-D2(《星球大戰》)僅僅只是一個像金屬管的機器人,但因為技術的提升,AI的外表越來越接近於人類。
然而,AI有了人類的外貌後,社會的性別分化亦影響了電影中的AI形象。例如最早出現在電影中的AI女性瑪利亞(《大都會》)被定義為反派形象。而且,男性AI形象的數量遠超過女性AI,李簡璦與李享曾統計,第一屆至第四十二屆的最佳科幻電影獲獎及提名作品中的人工智能題材影片,及《完全電影》、《科學》、《衛報》評選的人工智能題材影片當中,男性AI形象有四十二位,女性AI形象僅有十六位。可見社會更願意把目光放向男性,文藝作品裡出現的更多是男性敘事。
雖然,《22世紀殺人網絡》、《西部世界》等科幻影片中的男性AI對劇情發展具有推動作用,他們被設定為“救世主”、“革命者”等形象,展現出對實力的追求,但歸根結底,這仍是傳統二元對立的性別思維,男性必須作為“救世主”是對“男子氣概”的再生產,削弱了女性的主權意識。
那些出現在電影中的女性AI,角色定位通常是被凝視的“他者”,如影片《複製嬌妻》裏的太太們,以她們魅惑的外形和暴露的穿着滿足人們的窺探慾。上文提到《大都會》的瑪利亞,創作者亦在角色外形的塑造中,給予觀眾凝視的快感。由此,科幻文學家喬安娜·露絲(Joanna Roos)曾評論:“科幻中有許多女性形象,但沒有一個真正的女人。”不難看出,在早期科幻電影中,人們對二元性別的劃分存在明顯的性別偏見,女性人工智能的形象都是在男性為主導科幻領域中展現出來的。
“賽博格”是什麼?
提到科幻電影,就必須要提及唐娜·哈拉維(Donna J. Haraway),她是女性主義科學哲學的先驅,亦是後人類主義的代表人物。
一九八五年,她發表了關於“賽博格”理論的導向之作——《賽博格宣言:20世紀晚期的科學、技術和社會女權主義》,使得“賽博格”(Cyborg)這一術語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掀起了熱潮。而且,賽博格不僅是文化研究的焦點,亦成為了科幻小說和科幻影視劇的主要話語對象。
在她看來,賽博格主要是指“一種控制論的有機體,一種機器和有機體的混合物,它既是社會現實的產物,同時也是虛構的創造物”。王亞芹對此的解釋是:賽博格既是一種社會實體,又是一種具有想像性質的隱喻。它既是有生命特徵的存在,又是有虛幻性的敘事建構。確實,科學史完全成長於父權制,男性在這一過程中,無論在數量還是品質上的參與都佔絕對優勢。
因此,哈拉維曾自稱“我寧願做個賽博格,而不是一個女神”,並在宣言的最後以堅定的口吻這樣寫道:“在這種意義上,‘賽博格’意味着人類起源的不確定性、男女性別的模糊性和流動性,意味着對傳統二元論的解構。”
哈拉維認為要打破傳統的邊界,從新的視角重新審視流動的性別,科學技術對人類的改變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人類不再是單純的以傳統的肉身狀態的存在方式,而是與生物技術融合在一起,組成新的“物種”。可以看出,哈拉維試圖用“賽博格”這個看似錯綜混亂的“新物種”來反對傳統二元對立模式,以此打破性別的二元化,嘗試創造新的性別屬性,探索新的可能性。
新世紀後“厭女”敘事模式改變了嗎?
基於傳統商業電影的敘事模式,女性AI亦會在科幻電影中延續傳統的故事情節,她們大多是美麗、脆弱、無助的,需要男主人公的出現拯救她們的命運,通常被視為男性的附庸。但在新世紀來臨後,女性AI角色的形象亦有一定的改變。例如一九七五年上映的《複製嬌妻》,講述了女性AI喬安娜,與小鎮上其他太太一同被改造成無條件服從男人的“工具”,但二○○四版的《複製嬌妻》卻對喬安娜的形象進行改動,劇情變為喬安娜逃出控制系統,重新掌握了話語權。這一改變反映出女性主義的發展和性別權利的變遷。
另外還有二○一五年上映的《智能叛侶》(Ex Machina),當中AI夏娃利用男主角並與之產生情感聯結,最終殺死創造者並獲得自由,該“弑父”行為動搖了固定的性別主從結構,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女性意識的覺醒,顛覆了慣有的性別權力結構。①
不過,這樣的敘事模式其實還是圍繞着“最毒婦人心”的邏輯:女性以迷惑性的外表為代表符號,將自己物化成為工具,巧妙地將男性玩弄於股掌之中,利用男性對其的迷戀達到目的。AI夏娃體現出的無情、冷酷、善於縝密的計算等種種特徵,與她身為AI的形象相吻合;而她擁有的女性外表和身份,實則是加強了大眾對於“惡女”的刻板印象,女性意識覺醒的外衣下,包裹着父權制的偏見。類似的劇情、女性AI形象的設定亦時常出現在荷里活電影中。
科幻電影中對女性AI形象的建構,體現出當今社會對性別的普遍認知,“厭女”仍潛藏在集體意識中——即使是藝術作品,人工智能的性別氣質對普世的偏見也無法全然規避。作為觀眾的我們,應當從這些作品中得到啟發,跳出原有的框架審視性別議題,對社會賦予的女性形象給予新的思考。
陳可意
注釋:
①Russ,J.The Image of Women in Science Fiction[M]. Warner Modular Publications,1973: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