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轉移

看過幾個《哈姆雷特》版本，最吸引我的不是經典的內心獨白“to be or not to be”，而是戲中戲的情節。王子指使戲班在王叔和母親面前，演出國王被毒殺，王后旋即改嫁新國王的劇情，從而確認王叔即為殺父仇人的猜想。他跟大臣說演員是歷史的書記，並指導戲班的演員如何演戲，彷彿作者藉此宣揚他的戲劇觀：對表演美學的要求，以及反映時代、揭露醜惡等戲劇與社會的關係。即使一些對表演的要求，今天看來好像有點不合時宜，但喜歡戲劇的人當會聚精會神地看這段戲。

由勞倫斯 · 奧利弗導與演的電影版，尤其凸顯了王子指導戲班的場面。當他提到戲劇的社會功能時，鏡頭直接定在面具與服裝上，彷彿一張教學用的簡報。而今次英國國家劇院由Lyndsey Turner執導，戲中戲的場景處理得比較像學生演出，父母來學校看兒子表演，演到國王被毒殺時，演員走到觀眾背後，國王、王后要轉過身來，近距離、置身這場似曾相識的暗殺當中，十分巧妙。王子指導演員的場面反而處理得較輕，我懷疑導演將意象轉移到奧菲利亞的角色塑造上，這位王子的小情人，一直帶着一部相機，拍下很多成年人沒有在意的生活細節，像個藝術家也像個記者。王室歡宴後，她拍下掉下來的酒杯，這酒杯也跟劇終時王后喝下毒酒那一個是同款的。

被裝瘋的王子羞辱，父親又被誤殺，奧菲利亞進入真正的瘋狂狀態，唱起輓歌跟眾人逐一道別。離開王宮之前，她突然拉出一個大箱子，然後一路奔往將要淹死她的河流去，王后打開箱子，竟塞滿奧菲利亞平日拍攝的照片。王室的興衰、國家的崩壞，彷彿都被這個被無視的少女攝入鏡頭裡，這時王室的人也許才察覺到下半場的王宮已成廢墟，大家都赤着腳了。導演示範了角色塑造不只看表演，也可塑造多層次的象徵。

（藝術節隨筆 · 四）

踱 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