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揚琴和小號
或許因為備受家人眷顧,我過生日總會收到各色小禮物。今年收穫的竟是意外驚喜:一架北京民族樂器廠出品的星海牌揚琴。
中華老字號生產的名牌商品自然美觀精緻。紫檀木框架、梧桐木面板的棗紅色琴體端莊典雅,細巧的花梨木弦馬架起密集鋥亮的琴弦,輕輕敲擊便發出清脆悅耳的樂音,將我的思緒帶回半個世紀前的青春歲月……
一九六八年,我大學畢業分配到青海冶金地質七隊工作。時值“文化革命”高潮,一個四百來人的地質隊,竟分去五十多名老五屆大學生充實生產一線。雪山高原的環境艱苦而枯燥,儘管我們任勞任怨,畢竟正值青春年華,尚有過剩的精力無處宣洩。一個偶然的機會使我們改變境遇:隊上決定成立宣傳隊,宣傳毛澤東思想,豐富職工生活。於是我們有了用武之地。
懂行的師傅擔任宣傳隊領導,幾個多才多藝的“老大”(工人對大學生的愛稱)自然成為骨幹。自編自導是宣傳隊的基本方針,我們很快就整出一台節目,演出後引起強烈反響,也促使領導同意加強宣傳隊建設。一筆不菲的專款撥下來了,一批嶄新的民族樂器買回來了,活動場所和排練時間也得到保證。老大們各顯其能各得其所;我在南京大學文工團的經歷則使我被推為編導。
新買來的樂器需要有人演奏,大家自告奮勇分別承包。大部分樂器很快有主了,唯獨揚琴無人問津。在夥伴們慫恿下,我斗膽認領下來。因為對揚琴一無所知,得從頭學起。想到一個好辦法:拜師。於是跋山涉水趕到海北藏族自治州首府門源回族自治縣,想方設法拜州文工隊演奏揚琴的藏族小姐姐為師,還借到了她珍藏的秘笈《揚琴演奏法》。回隊埋頭苦練三天,我居然能夠充任樂隊伴奏,甚至參與民樂合奏,還因佔據C位而更受矚目。
好事接踵而來。我們清理倉庫時意外發現塵封在角落的一些箱盒。打開竟是大躍進年代隊上購買的西洋樂器,因許久未用而漸被淡忘。我們頓時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北大的沈致隆自然相中他精通的小提琴,南大學長徐敏之接手大提琴、高志忠收下次中音號(巴里東),西北大學的楊軍則撿起了長號(拉管)。
我選的是小號。吹小號是完全自學的:每天收工後,我會一人悄悄繞過山梁,躲進一處山窪探索音階和指法的關係。最初吹出的曲調是不用按鍵的軍隊熄燈號:索——多——米——多,米——梭——索——多……
中西樂器混搭遂成為我們的特色而大受歡迎。我們應邀去西安向公司總部彙報,曾在住宿的酒店為旅客演出。結束時演員登場謝幕,我則放下琴鍵,拿起腳邊的小號吹出《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主旋律。觀眾和演員載歌載舞,掀起一個振奮人心的高潮。
眼前的揚琴彷彿時時在與我共鳴:往事哪能成煙!
李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