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煮狼
邂逅了新型冠狀病毒奧密克戎變異株後,我經歷嚴重偏頭痛、全身痠痛乏力、發冷、低燒、高燒,緊接喉嚨發炎、流鼻水、肺部輕度感染、咳痰、右耳背神經如同每十秒一電擊的抽痛,連帶右臉咀嚼乏力;左臉牙肉發炎,嚙咬疼痛,深刻領教了傳染病的萬鈞劇力。
病中除了吃藥,吃飯就是頭等大事,每一口都關乎身體的福祉,把食物當作還魂丹、精力湯,試圖在連番敗陣的黑夜逆轉翻盤。此時此刻,食物於我不過一味藥。然而,廚餘也不敢製造太多,大廈的清潔員都在休病假,垃圾還得自己每天先捆紮、消毒,再拖着病軀去鄰近的垃圾站傾倒。
大疫當前,一同用餐而不互相拖累互相傷害,就是我對着一桌食療的至誠禱詞、醫巫並用的餐前咒語。同期在宴會中感染、同期康復的朋友說,要不來一次聚餐吧,只能說澳門人對待美食的態度有如寄蜉蝣於天地,經歷完與病毒的“憎怨會”,領受完“陰陽相隔”的“愛別離”,再也受不了“求不得”苦。
對於不管順逆也要好好吃飯的我來說,徹頭徹尾的食不知味,多是遇着人生中的大坎,不是生離就是死別。吃,於我來說,表面上是不假外求、唾手可得的幸福快樂;翻到裡子,卻是結結實實的求生意識。
疫中一邊服藥一邊談吃,既求食療自癒,亦為心靈慰藉,想想幾個世紀以來的澳門百姓,也曾在乍看風平浪靜的小城,跨過無數個瘟疫的大坎。
作為中西藥在手、一籃子食材、滿屏土方的當代人,何苦大驚小怪?不如以費雪在一九四二年出版的《如何煮狼》為楷模。
費雪談省吃儉用下的戰時美食,彷彿求的不是苦中作樂,而是捍衛某種人格尊嚴。
艱難時刻,但求藉美食活得像個人,才能靠肉體支撐信念,相信人禍終究會被戰勝。
(養病記 · 十七 · 完)
卡 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