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蟹不如一蟹的迷思

校友會小聚，茶過三巡，眾師弟妹半真半假地慨嘆自己選錯專業。只因所讀的範疇與澳門1+4產業毫不相關，就連晉升機會也擦肩而過，惹父母質疑這一代的年輕人“一蟹不如一蟹”，否則堂堂大學生何以畢業數年仍“唔湯唔水”。

真的是這一代的青年不濟嗎？父輩口中輕飄飄的“這一代”和“上一代”之間，是社會環境與觀念風氣的時代巨變。曾經，成為大學生是敲鑼打鼓的喜事，考上大學意味着對現狀（戶籍、工作、住屋等條件）的改善，但在大學生比比皆是的今天，連碩士學位都不再稀缺，現實已然打破“知識改變命運”的逆襲神話。只是父輩們仍不免懷緬過去常陶醉，結合車樓揸手的成績自詡一番，他們沒有意識到，過去的物質成功可不只有個人努力，更重要是幸運地趕上時代的風口，乘着內地改革開放、加入世貿，搭上全球化的時代列車，共享經濟騰飛的時代紅利。

相較而言，這一代所體會到的更多是危機而非機遇。二○○八年的金融海嘯和二○二○年的新冠疫情帶來的震撼席捲全球，加上人口紅利消失、需求收縮、供給衝擊、預期轉弱等多重壓力，一波波浪濤拍得暈頭轉向，尚未站穩陣腳就已被迫邁向就業市場——儘管眼前似乎選擇很多，但定睛一看，機遇早已不若舊時：對內地青年來說，隨着畢業季的過去，千萬畢業生加入待業大軍，“穩就業”遂成為各地政府的首要課題。

而與內地唇齒相依的澳門，青年向上流動的前景也一樣，疫情或迫使部分行業騰出中高層職缺，惟始終職位有限，同時，自我裝備功夫的不足也是一項理由。加上澳門長期產業結構單一，儘管現在極力從一業獨大轉為多元發展，力推新興四大產業，惟新產業發展需時，就業市場的供需匹配猶如蘿蔔坑，難以一蹴而就。

社會觀念亦有轉變，在新生代看來，如果向上流動只是為了實現自身價值、提高物質經濟水平，在眼下職位流動的普遍困境裡，何必為他人受氣打工。數字經濟催生的新模式下，創業也許是另一條發家致富的新路徑，雖然對整體經濟貢獻看似九牛一毛，卻對於縮窄“有產／無產”與“有業／無業”之間的社會鴻溝、乃至實現階級跨越，亦是一途。別急着批評這個想法是否幼稚，因為一個成熟的社會、一個智慧的政府應當秉持開放、包容，鼓勵社會的多元化，接受社會的個性化，除了四大產業外，亦不應忽視新產業、新業態所催生的新職業。在打造便利的營商環境之餘，也要營造一個友善的創業空間。

要如何消除“一蟹不如一蟹”的代際成見？人生的馬拉松很長，或可借用《每當變幻時》的一句歌詞：人生試問誰能料，何妨靜待石頭他朝成翡翠。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