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

遺忘了的記憶，尋回的時候總覺似是而非。

善忘是缺點，卻無傷感情，有時候反而博得哄堂大笑，氣氛更熱鬧一些。但其實善忘是一種缺憾，是無法彌補的。善忘的人只能借助外力和工具，方可做到不失約、不逾期等等定時定候的事情。即便有了智能手機的提示功能、電腦的日曆排程，我的工作電腦屏幕下還是貼滿報事貼，此外還有格子可供寫字的月曆幫忙，才能有八成信心不會忘記了要做的事、要赴的約。若然這些努力也枉然，我一定是，忘了看日曆；忘了看手機；忘了看報事貼而已。

然而，有些記憶，只是一些人生經歷，與別人沒有約定，也沒有要交出的限期，遺忘了，不會有人問起。人生幾十載，有多少片段被剪掉，才推播到回憶中，無從知曉。好像一部跟拍經年的紀錄片，剪成十來集播放，便剪掉了許多年。與你生活在一起的人、有交集的人，在同一段時空裡，存儲的記憶重點不盡相同，不免使善忘的人在想要尋回遺失的記憶的時候，在對方的記憶裡，總找不着自己痕跡；又或是，在別人千兆的記憶體裡發現一個存檔，真假難辨，好像是也好像不完全是。

這樣的遺忘，似是善忘者天生的功能缺憾，可真相是，每個人回眸過去，觀看到的，往往是零星的片段。一生的喜怒哀樂，壓縮成短片重播，且沒有一個檔案是完整的。此刻，恨不能重組大腦，將每刻時光命名，將人生分成日月年存檔的視頻，回車、回車、再回車！

有時候我想，假如記憶遺失了，有人拾遺不昧還給我，那該有多好。可是，記憶散落在時光裡，而時光一往直前，再沒有人，能回去幫個忙。

這天我抬頭看天，兩盞紅燈穿雲而過，是飛機，我覺得在行李艙裡，有些記憶乘空飛走了。

水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