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美而生

每個人天生就有對美的渴望。

學校佈置了每周一次的親子閱讀報告，家長要與子女共讀圖書，記錄讀書心得，子女還要在標示着喜歡和不喜歡的公仔圖案填上顏色。這個星期，小朋友抽到關於老鼠的卡通繪本，正當大人以為小朋友讀得津津有味，一轉眼，他便在“不喜歡”的公仔上填色。

飯桌上，我把心裡的疑問說出來，他一本正經地回答：“不喜歡，隻老鼠太醜樣了。”審美有普遍性，能讓小朋友發出如此慨嘆，不禁令我對書中主角的好奇又加深幾分。薄薄八頁，講述一隻老鼠外出購物的故事，粗糙的畫風、簡單的線條、單一的色彩、“賊眉鼠眼”配麻袋的造型，使老鼠鬼祟狡黠的形象躍然紙上——文字旁述卻是另一套溫馨語調，如此圖文不符，難怪小朋友會有此偏見。

從小到大，他見過形形色色的老鼠造型。卡通世界裡的老鼠出場率最高：米奇的可愛和米妮的嬌俏，無疑成為迪士尼最亮眼的明星，倒楣的湯姆貓和機敏的傑利鼠則是米高梅電影公司最經典的動畫作品，《寵物小精靈》裡的比卡超則塑造了別具一格的鼠形象。現實中，老鼠卻是一種矛盾的存在：一方面，牠偷吃稻穗破壞莊稼，故有《詩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的吶喊，而且鼠傳疾病危害嚴重，歷史上鼠疫的三次大流行就造成逾億人喪生，因而落得“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罵名。儘管如此，畫家齊白石最愛畫鼠，一幅《豐年多鼠圖》更被拍賣逾千萬，這與大師的名氣當然有關，但筆下五隻老鼠形態各異，維妙維肖，賞來不但令人沒有厭憎之感，反而呈靈動之勢。同樣擅畫鼠趣的還有張大千、徐悲鴻、溥心畬、劉繼卣等名師大家，丹青妙手下，暈染揮灑間，鼠態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可見無論是卡通鼠或水墨鼠、工筆鼠或重彩鼠，只要畫者有心，簡筆亦見功夫，“鼠輩”也能展現美感一面——則以圖畫為主的兒童讀物更應注重美感教育，為小讀者提供美學養分。

也許有人不理解童書追求美感的意義，認為只要內容有趣故事吸引即可，插圖只是其次，無甚作用。確實，康德說過“美是一種無目的的快樂”，美是一時歡欣而無實用，但是，一名已故香港作家曾說：美是文明的起源，人之所以能在美感中煥發創意，首先是懂得欣賞美、領略美，繼而才有可能創作美。孩子若從小浸淫在美的世界，以美立品，以品潤心，他會有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和真善美的靈魂。

近年來社會興起一股“無用美學”潮，旨在從平凡中尋找美好，在失落中發現希望。於是，有人從洗潔精的泡沫裡看出浮世繪名作《神奈川沖浪裏》，有人從士多啤梨的汁漬裡見到程蝶衣的神傷，也有人從斑駁的牆體找到隱藏的貴族仕女。能察人所不察，這是一種獨特的能力，只有具備對美的鑑賞，方能體會美的奧妙，體悟美的境界。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