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息矦梁
讀清人書法絕句
陳懷萱
叉字遐宣蒙睿賞,狂生諫鼓響曾經。
未忘瓜圃舊名氏,高隱為文野史亭。
金息矦,清末進士,工撰述,能書法,雖未膺玉堂之選,揆其作為,無愧舊史氏,其著作不能掩。筆墨無他長,獨擅甲骨文,傳世大都殷墟書契,書法亦不能掩。息矦光緒二十七年中舉,三十年成進士,官內閣中書,交結當軸,乃末帝溥儀亦聞其名,於《我的前半生》稱呼其書為叉把字,以息矦字跡筆畫紛披,粗服亂頭,言其率易故也。同時羅叔言振玉、王綸閣襄、孫滄叟儆皆工寫殷契,獨不能掩金息矦,亦以率易為風味,惟筆性如此,楷行書則形同惡札矣。嘗自道學字故實,戴鴻慈為會試副主考,以其字劣,見即屬以速習楷書,並示用筆試墨之法,屬望殷殷。而房師李稷勳曰:“君字必不能合格。對策當據事直陳,痛哭流涕。予亦不善書,而戊戌殿試列二甲第一,亦以策對直言,不拘格式,獨邀特知耳。今以衣鉢傳君矣。”見所撰《光宣小記》。終列三甲一百三十九名。對策直陳云云,則前有《杭州駐防瓜爾佳氏上那拉后書》,澳門《知新報》於光緒二十五年己亥八月十一日刊出,署名“杭州來稿”,自稱某,實為作者。顧其言曰:“中國今日危迫極矣,內憂孔亟,外患交逼,而其禍實發於戊戌八月滿漢新舊之變。夫權臣之造殃,奸黨之助虐,太后明聖,此時可以窺其際矣。”其策曰和,“和兩宮以圖自存,和兩黨以策自強,和四彝以求自保”,直斥大學士榮祿辱君,奪政,逐賢,戮忠,禍黨,亂法,盜兵,鬻國,召亂,任奸,十欺之罪,“若其功,則必自殺賊祿始”。亟言復位歸政,旌忠求賢,參酌新法,“以復辟為主,以殺賊為用”。上海《中外日報》、《中外大事報》同日刊出,標題末數字作《上皇太后書》,文字間有異同,末有“七月二十二日呈剛欽差轉奏”,是謂協揆剛毅。時距戊戌政變甫一年,息矦,一諸生耳,竟冒死上言,事聞天下,萬口喧傳,時人以一親顏色為幸。世為杭州駐防,與榮祿俱為瓜爾佳氏,其兄方入覲榮相,榮祿優容之,嘆息謂,“吾族有此才而不見用,此亦宰相之責也。願先約一面。”語傳,事始解,然息矦終不往見。後來章太炎輩戲以《石頭記》人名比擬當世,視金息矦為焦大。及登第,由中書改奉天旗務處總辦,辛亥後以親身聞見為《光宣小記》,任《清史稿》校刻,總閱全書,於纂輯多有獻替。感時人清代故事多出傳聞,不盡可信,乃據《實錄》匯為《清帝外紀》、《清后外傳》,輯多家日記為《近世人物志》,匯刊清代文獻,於後之讀者皆大有裨益。此其書甲骨文,不拘繩墨,別開生面,誠所謂叉把字是矣。息矦名梁,滿洲正白旗人。晚號瓜圃老人,不忘瓜爾佳姓氏也。九一八事變,孓身至津沽,閉戶養痾,不問世事,唯檢舊篋著文自遣,亦不僭列偽滿之官,是亦潔身自愛者矣。晚歲自書集句小聯懸諸齋壁,句曰,“自作孽,不可活;身將隱,焉用文”,如見其人。一九六二年卒,年八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