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生蠔

古龍的《多情劍客無情劍》中李尋歡說：“一個人如果走投無路，心一窄想尋短見，就放他去菜市場。”街市常被認為充斥着“最撫世人心的煙火氣”，但我自小就不愛去。印象中的街市無非是魚腥味、肉腥味、土腥味，各種刺激性氣味輪番攻擊，此外則是缺斤少両、偷龍轉鳳等奸商操作的爭執。

上周心血來潮與媽媽去街市，一進門，記憶中的魚腥味便鑽進鼻腔，媽媽皺着眉但美其名曰“新鮮”。巡視一圈後我們在一攤位停下，“唔該六隻蠔、一斤白貝”，我對視覺年齡頗長的夫婦說。阿伯爽手地為生蠔開殼，阿婆則面露不虞，放下手中膠袋改在水池裡抽出另一濕漉漉的小膠袋：“白貝一斤好少。”目睹這番“訛秤”操作，我也語氣不善：“滾個湯想我買幾多？”阿伯見狀連忙出聲：“滾燙實夠，一餐剛好。”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人生信條，我和顏悅色地付了款。

離開攤位後，我與媽媽誇讚他：“那阿婆雖不講誠信，但那阿伯倒是挺會說話，這兩人是怎麼生活到一起的？”原以為事件就此落幕，但到家準備大展身手時，媽媽問我：“五個蠔？”我看了看付款記錄，無奈一笑：“他們不愧是一家人。”投訴的想法轉瞬即逝，他們也不過是在生活的夾縫中，用盡手段求存。

很多人將小說中的話語做了延伸，“那地方人聲嘈雜，充滿生氣，看着那些為生活努力奔波的人們，雖然辛苦卻依然充滿活力地討價還價、辛勤工作，求死的念頭往往也就淡了。”可這種歌頌苦難式的勸誡，或許過於浪漫，他們眼中的煙火氣充滿求生的堅韌，而我看到的卻是生存的壓力，它往往勝過了人性的底線。

煙火氣中不該只有艱難的算計，與其歌頌苦難，倒不如願每個為生活奔波的人，都能挺直腰板有尊嚴地活着。

路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