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的職場口諭

在職場，有些前置詞和程度副詞是不能不用的。譬如，有時、一度、酌處、總體上、基本上、原則上等等。在這些字眼的背後，往往隱藏着人所共知又不好點破的奧秘。

就拿“看着辦”這類上司口諭來說，既可以視為上司對你的信任和授權，也可以視為靈活處置的代名詞。但在更多情況下，這種“看着辦”的口頭交代比較難辦。

乍一聽來，“看着辦”好像沒有什麼明確意圖，也不是什麼白紙黑字的批示。事實上，這比明確指令還難辦。你必須尋思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悉心領會上司不明確表態的苦衷，然後根據自己的意會和判斷，採取變通的方式去處理。

在職場，有些部屬能夠心領神會上司的意圖，把“看着辦”的問題處理得比較完美，被稱作“會來事”，或者叫“會做工作”。“會做工作”的學問可大了去了，全靠你怎樣領會、怎樣操作了。事情辦得符合上司意圖，當然可以取得上司的賞識；倘若辦砸了，責任得由你自家承擔。因為上司可沒說讓你如何辦，當然不會負責任。

當你走進上司辦公室請示工作，聽到“看着辦”這三字口諭下達後，老部下自然心領神會，新手就像是收到無解的指令，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這分明是考你的悟性，考你的膽識，更考你與上司之間的合奏是否調對上了弦。沒有曲譜，沒有旋律，全憑臨場發揮。

聰明的職場人都懂，內部的語言從來有兩套。一套印在員工手冊上，字字分明，條理清晰；另一套卻流淌在空氣裡，需要你用另一種感官去捕捉。那些“原則上”、“總體上”、“擬同意”，不過是水面上的浮萍，隨波逐流，真正的根莖深埋水底。

你開始像偵探一樣搜集線索。回想最近幾次部門會議，上司在哪個議題上多停留了三秒，在哪個名字出現時輕輕蹙眉。你翻看往來的郵件，尋找那些被刪除又被恢復的段落，比較不同版本的微妙差異。甚至他上周無意間提起的某本書，昨天對某個新聞的簡短評論，都成了你拼圖的碎片，解讀“看着辦”的密碼。

上司說“考慮考慮”，其實包含有否定的意向；說“再研究研究”，多半有可能擱淺；“等有機會再說”等同於“拖”字訣；而“原則上同意”則意味着並不完全贊同。碰到“不好說”的事，你又“說不好”，那就不如“不說好”。不說，會被看作有城府；直說，則會被看作沒涵養。有時，沒有態度也是一種態度。

忽然想起剛入職時帶你的師傅說過的一句話：“在這裡，聽懂話比會說話更重要。”當時你不甚理解，現在終於明白了其中的奧妙。職場話語分為三種：一種是說出來的，一種是沒有說出來的，還有一種是想說而不能說、最終化作一個眼神、一聲嘆息、或是一句“看着辦”的口諭。最難的，永遠是最後一種。

王兆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