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希廷式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當年攬轡澄清意，蒿目艱時紙上殷。

愁絕更無天可寄，傷心唯有杜司勳。

文道希廷式，號芸閣，江西萍鄉人。少日居廣州，為大儒陳蘭甫高弟。曾授珍、瑾二妃讀，故名達九重。光緒八年順天鄉試中式，十六年成一甲第二名進士，或謂夤緣宮掖之故。授編修，超擢侍講學士，兼日講起居注官，聲光赫然傾天下。譏之者謂為媚上見好，沽名市直，以其讜論時政得失，援引清流，指斥權貴毋稍忍故也。翁門六子之一，光緒甲午主戰，陳論尤激切。北洋水師受挫，島夷素蓄陰謀，覬覦中土，要之，非割地賠款不肯息兵。亟言李鴻章和議不可行，語觸宮闈，致嫌隙日深，太后益惡之。翌年列名強學會，贊成康梁維新，遂為楊莘伯所劾去職。戊戌變政，幾陷不測，走日本，庚子始返國，已事無可為矣。素習詞章，文名藉甚，其詩鬱勃橫肆，得蘇辛之遺。其詩典麗冲和，沈乙盦比之杜司勳，《擬古宮詞》、《落花》、《庚子七月至九月感作》或關宮嬪，或涉時事，託之哀怨，動人悱惻，可作詩史觀。晚歲喜效皮陸，以雲起軒名集。弟子葉玉虎稱其“才雄氣猛，事功不就”，痛斥西朝“屏棄賢良，倚任群小，宴安酖毒，倒行逆施”，使道希行其志，或戊戌、辛丑、庚子諸役弭而不發，未可知也。又謂其非詩人之詩，乃不幸以區區詩文見憂世傷時襟抱耳。道希論國朝詩不逮往古，風雅道衰，百有餘年，“固由考據家變秀才為學究，亦由沈歸愚以正宗二字行其陋説，袁子才又以性靈二字便其曲諛。黃仲則、黎二樵尚近於詩，亦滔滔清淺。下此者，乃繁詞以貢媚，隸事以逞才，品概既卑，則文章日下。”見所著《聞塵偶記》。是則天崩地坼、荊棘銅駝為不祥，仍可供筆墨，上者見志，下者遣愁，故國初尚有作者。以身嬰傾離之患，是隱然自承於前人矣。此文道希光緒己丑自書舊作《大風登晴川閣望江漢》七言詩，時為登第之前歲，時年三十四。其詩云：“江流浩浩天欲動，雲色漫漫風與奇。南朔東西莽無極，我來憑檻一觀之。中年哀樂不自得，千古英雄空爾為。笑向山僧索茗飲，穀城黃石真吾師。”款識：“伯鑾仁兄有道，英敏之資，邁往之氣，迥出人表，節庵太史所佩，余更何言。己丑冬日，以來訪督書舊作，詩學淺陋，吟詠無多，勉應來命，適足供大雅一粲耳。弟文廷式。”鈐白文印“道希”。伯鸞龍鳳鑣，廣東順德人。官員外郎。好學不倦，家富藏書，刻有《知服齋叢書》。為梁節庵中表，節庵贈句云：“舊宿三間屋，新抄百卷書”，道希題識故甚推重。當年九月出都，旋書此詩，吐屬如流，恢恢有澄清天下之志，惜終為西后所擯，其志未伸，故拙作第三句用道希《落花》詩原句。晚號純常子，乃借莊子“純純常常，乃比於狂”，其意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