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 骨

說到獸骨，我也曾經擁有過。在藏區旅行，遇到販售紀念品的商人，他手上有許多售價便宜的狼牙項鍊，一顆尖銳的犬齒，用了金屬鑲嵌裝飾，到處叫賣。造工精美，但或許從沒見過這樣的飾物，我竟然買了三個。其中一個送給了一位前往喜瑪拉雅山探測的地質科學家朋友，送出的時候，前男友吐出狗牙，祝福好友在野地摔倒，狗牙戳破了輪胎，讓這趟旅程成為真正的野地求生之旅。一同度過青春的好友毫不計較，我們竟然一起探究這顆牙齒的來源。九成九不是狼牙，是狗的牙齒吧……到底是哪隻小狗的牙齒呢？牠會在取牙的時候被虐待嗎？頓時感到毛骨悚然，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遊客們竟然隨身攜帶動物的冤魂在街上走，該怎麼讓獸靈安息呢？

喜歡拿着刷子在地上刷的孩子，找過不少獸骨，大部分都是人類吐出的殘羹而已。陪着牠在路上考古，找到不少奇珍異獸的局部。我想起童年看過一整隻狗死後的全貌與全程，牠從毛茸茸的一個小可愛，到被腐爛蟲填滿顏色的形體。自遠處就能聞到牠的味道，到再也沒有任何氣味。細小的骨頭暴露街頭，到變得微小而消失不見。後來在鄰近阿公墓園的對面墳，見到先人曬骨，在自家院子裡，請後人整齊放好自己的骨頭，春陽暖照，非常舒服的模樣，至今難忘。

有很長的一段時光，我在狗骨陳列過的湖邊思考着這些：屍臭到底是生的氣味還是死的氣味，真正的死亡，是成為灰燼，什麼遺跡一點都不剩的時間來臨才算是！

這樣嚴格說來，死亡根本是不存在的事情。無論對獸骨、殘垣或廢墟，只要超過灰燼的大小，只要被關心或記錄，都依舊活生生。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