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總之張國榮一起音唱的那刻，我就忍不住笑了，失敬失敬。就像一個被燭火燻黑了的密封玻璃瓶突然被打開，所有塵雜的時空如神燈內的幽靈被釋放。一個人的靈魂散落過碎片，碎片以波頻震動的方式記錄與提取，傾他以至誠的那一刻，也許他本人曾經還不怎麼真的很在意，不過是極為平常的一個瞬間，就像我們如今長按着紅色鍵、向手機屁股喃喃發言。對他的同代人來說，張國榮可能是傳奇、是經典、是完美的，但人間奇妙的是，他唯一辦不到的事，就是要他不是他自己。如果要他不用他自己的腔口唱歌，要他努力不咬字，實在太為難。

朋友說她既然身為“鏡粉”，於是，也有努力嘗試過不如再進一步，試試聽韓團的音樂。結果沒一陣子，她敗陣下來，說其實她的生活已經夠多精細的規條，從聽覺上再聽見那種充滿計算和公式的節奏、過度調整的錄音，會很疲勞。這樣哦，我想想，我也比較偏好聽見帶有瑕疵，但反而因此顯現個性的東西。你一邊追求完美，另一邊被徹底放棄完美的東西強烈吸引，這怎麼可能？是因為對世間感到疲倦？抑或想要試着擁抱非一體性？據說人性之中，這兩種極性同時恆在，因此我們內在才有掙扎與拉扯。

流行過的歌就像一個大眾化的意識形態快取藍本。我們的文化裡也許集體地熱愛過草根、熱愛過蕩氣迴腸、熱愛過戲劇性命運的極端、熱愛過鄉土風味、夢幻似的玉女、愛情史詩、反戰、家庭凝聚……後來有自我塑造、性別轉型、展示傷痛、拜金拜物、推翻世代、靈魂追尋甚至自我摒棄。在越來越短，甚至不足三分鐘的時間內，把故事盡快講完，讓人帶走。這當然充滿瑕疵啊，怎麼可能沒有？誰讓我們不可能有畢生的時間，來了解除了自己以外的另一個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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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