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確認自己的存在
有人在嗎?隨着冬日的斜陽走路回家,打開門後發現屋裡沒人,喊了幾聲,仍舊得不到回應。家人消失了,鄰居亦不見蹤影,再次回到斜陽下,街上也是空無一人。意識到情況不對後,我又再大喊了幾聲,直到聽見了回音,有人在嗎?當同樣的問題傳到自己耳中的時候,才驚覺又是惡夢一場。
“夜空中 有正在打瞌睡的星星/不知道夢見了甚麼/星星呀 我要抬頭仰望滿天的你們。”
類似的夢境曾在我的孩童時期出現過好幾次,如果能夠帶一本書回去給當時的自己,或許我會選擇這本《有人在嗎?》。在宇宙初開之際,那個尚未得到同伴的地球,是如此的寂寞。詩句裡的世界是遼闊的,是寧靜的,只有一把聲音在自問自答,而在這問答的過程中,聲音的主人察覺到了世界的存在,而世界也開始有了同伴。要學會在孤單的時候,當自己的第一個夥伴。地球、海洋或山林;瓢蟲、番茄和葉子,世間萬物都能成為身旁的同伴,而每一個同伴,也都是因為我而才被創造的,一定是為了要與我相見,才無畏無懼地降生到這個時空;而我也是,一定是為了遇上他們才存在。
“不知道為甚麼,看到遼闊的天空,我就想哭//嬰兒時的 我/是不是/正在那裡/玩耍呢?”
母親的詩,兒子的圖。作者工藤直子先把詩作完成,其後作為兒子的松本大洋才對詩作進行配圖,關於繪本的介紹本應如此,但在閱讀過兩三次後,又覺得這些陪在文字旁邊的配圖,本身也是另一首詩。文字寫的詩,圖像畫的詩。詩裡的世界同樣是遼闊且寧靜的,但卻又是不一樣的遼闊與寧靜,就像是聽覺與視覺的差別,節拍不一的圖文結構,反而呈現了更為真實的日常。有時候是石頭先敲破了水面,過後我們才看見了漣漪;而有時候是我們先目睹參天巨樹的倒下,過後才聽見聲音。
“‘歡喜’與‘悲傷’之間/也有‘悲喜交加’的心情吧/偶而是‘歡喜後的小悲傷’/偶而是‘悲傷後的小歡喜’/變來變去。”
聲波的傳遞需要時間,所以回音會有延遲,成長也是;在我們察覺到任何變化以前,故事早就已經翻到了下一頁,還來不及跟童年分享當下的經歷,童年就已經老了,而當下的我更老,老得開始看不清,聽不見。雖然無法確定人生能夠跟書本一樣一讀再讀,但我始終相信,在呼叫過後只要耐心等待,專心聆聽,總會得到回應,無論世界有多遼闊,有多寧靜。有人在嗎?寂寞的人總是在自問自答,而每一次的自問自答,其實都是在確認自己的存在。告訴世界,我在。
林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