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公里

通關限制第九十一天，就業市場再傳壞消息，特首語重心長地拋出一句：最後一公里，是否要堅持，這是畀大家的問號。

這句話就像是上司叫下屬今晚陪客應酬，但是下屬心有牽掛，婉言欲拒，上司見狀，刻意壓低音量：“今年升職我睇好你啊，堅唔堅持埋落去，你自己諗吓。”

疫情之下，一句“你諗吓”意味着沉重的成本。世界銀行在《全球經濟展望》中提到新冠疫情導致全球經濟今年收縮百分之五點二，經濟深度衰退引致經濟活動大幅縮水，尤其對於主要依賴貿易、旅遊等國家（地區）受到的衝擊將最為明顯。對澳門這座國際旅遊城市而言，外向型經濟注定了城市發展離不開旅客，三千多萬訪澳旅客的強大購買力，不是單靠本地消費就能撐得起，縱有政府扶助，也非長遠之計。本澳旅遊零售業早前受香港反修例風波牽連，打擊甚重，突如其來的一場新冠肺炎，各行各業皆受洗禮，旅遊零售業更是雪上加霜。這場田徑賽，原以為是半程馬拉松，詎料竟是山地模式的全程馬拉松，跑到今天，人人疲態盡顯，最後的一公里還要跑多久，大家都不敢輕言，卻是人人都苦不堪言。

以旅行社東主阿明為例。約了今天和業主商量減租，明天還得哈腰請客戶支付賒數，以應付後天供應商結清掛帳的催討以及大後天的員工出糧；還要答覆做了二十多年旅遊巴司機的員工阿強，他年屆六十五，有感搵食艱難，故要求僱主按勞工法補償。阿明一按計算機驚見屏幕跳出六位數，急忙致電勞工局諮詢，卻屢次被告知線路繁忙，只好微信正在放半薪假的助理阿珍。阿珍開腔便道九日出糧寬限期將於大後天屆滿，語畢還不忘提醒外僱阿花的續期不獲批准，行政當局的原因是“保障本地就業”。阿明一時語塞，想起自新年前滯留內地至今的財務阿花，她近日獲准離境，然而藍卡已自動失效，在目前外僱續期普遍被拒的情況下，該由誰來接手敏感的財務報表呢？

阿明的煩惱不過是疫情下一位普通僱主的縮影。根據統計局的調查結果：二○二○年三月至五月總體失業率為百分之二點四，本地居民為百分之三點四，倘沒有僱主們的咬牙堅持，失業率恐怕會更高。市場競爭是一項另類馬拉松，速度固然重要，方向和路徑更為關鍵，疫情的非常態衝擊加速優勝劣汰的殘酷過程，大浪淘沙之下，要生存不能只靠人情味，無法開源，只能節流。不論減薪凍薪、含淚裁員或是黯然結業，雖迫於無奈，亦情有可原。

這場山地馬拉松，澳門人在前四十一點一九五公里表現得可圈可點，互相攙扶着來到最後一公里，意志再堅定，體能卻已瀕臨極限，繼續跑下去，輕則引起跑手們對主辦方的不滿抱怨，重則會導致機能紊亂甚至系統錯誤（system error）——連有過多屆馬拉松經驗的博企巨頭也在最後一公里拗柴，可見元氣之傷，又豈是補給幾支水和能量棒就能恢復。

黃爾菁